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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月色皎洁,两人站在玉磬堂前的树下,影子落在地上时,有半边重叠着。苏锦沅被谢云宴所说震惊。
而谢云宴对着她时也毫无半点隐瞒,将关于漕运的事情全数告诉了她。
等说完之后,他才继续说道:“之前我从陇西送回来的账本,你也应该看过,那上面也有一些关于漕运上所得私利,每一笔皆是在十万、数十万不等。”
苏锦沅当时翻看过那账本,也隐约记得那上面的确有很多数目巨大,却模糊不清的账目,原来那些都是漕运上的?
她忍不住问道,“漕运贪腐很严重?”
“何止是严重。”
谢云宴声音微冷,“先帝在位时,开凿漕渠河运,漕运极近到了近几朝的巅峰。”
“那时候漕运之上每年收入足有四千多万缗,扣掉驻军、押运,以及修缮河道等等所用,归于国库也足有一千五、六百万缗。”
“可陛下登基之后,就连年锐减,到去岁时,光是漕运上报的毛利都只剩不足两千万缗,运军消耗,船只耗损,各地官户纳减,一笔一笔地花出去后。”
“最后进到国库的,只有不到二百万缗。”
这般天差地别的差距,庆帝怎能忍。
苏锦沅听着谢云宴说出的数目,也是忍不住微张大了嘴。
一缗为一吊,差不多也就是一两银子,一千五六百万到二百万的锐减,这何止是贪腐严重,这简直就是扒了朝廷的皮,剃了朝廷的骨在吸着骨髓。
她原本以为,那些人贪个几十万上百万就已是极致,却没想到人的贪欲野心难以估量。
每年这么多的银钱,能够养肥了多少蠹虫,又会害得多少百姓困苦。
朝廷赈灾时,拿不出钱粮。
可那些人却是赚得盆满钵盈,吃得油头满面。
庆帝就算再袒护一些人,想要朝廷安稳,不愿追究,可对着这些拿着“他”的银子,朝着自己口袋里装,却连点残羹剩汤都不给朝廷吃的。
但凡他还有半点为君之心,就绝不会继续纵容下去,也一定会下狠心去查。
苏锦沅满是震愕的说道:“这么大笔的银子,又能瞒着朝中多年,参与其中的绝非一两人,你突然去查,若让人发现岂不是捅了马蜂窝?”
“所以我才跟陛下做了这场戏。”
庆帝会去了他官职,而他负气离京。
到时候庆帝大发雷霆之下,人人都会以为他惹怒了庆帝。
“芮攀那里查来的东西,涉及朝中好些重臣,陛下大概也是怕我步了前两次死于江南的人的后尘,所以这次只下密旨,让我暂代都转运使之职,前往江南彻查。”
谢云宴说着他跟庆帝的打算,然后拿出两块令牌,将其中一块交给了苏锦沅,
“这是都转运使官印,这是御赐金牌,拿着这两个东西,就能调动江南所有府衙及兵力。”
苏锦沅看着手中小巧赤金令牌,只觉得烫手:“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不赶紧收起来?”
“给你。”
谢云宴却径直放在她手心。
苏锦沅手指微缩:“给我?”
谢云宴嗯了声,见元福他们都已出去,院前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垂眸对着苏锦沅说道:“嫂嫂,此去江南凶险,我本不该与你同行,可若无遮掩借口,恐怕我不到江南,就得先打草惊蛇。”
他在西北杀伐太重,再加之坏了朝中好些人的事情,又搅得雍、梁两州局面大乱。
朝中忌惮他的人太多,而他身边也跟着不少人的眼睛。
年前庆帝就有彻查漕运之心,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而谢云宴察觉到他有此心思之后,就一直在谋划此事。
哪怕他做的隐秘,可这个时候他前往江南,还是会惹人起疑,除非是丢了官职,与庆帝“置气”,再加之庆帝在朝中牵制那些人,他才能暗中行事。
谢云宴看着苏锦沅认真说道:
“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会遇到什么,更不知道若查出一些事情后,那些人会不会铤而走险。”
“为谋利者向来不折手段,这官印就已经足够我应付一些麻烦,这面能够调动各地驻军府衙的金牌就交给你保管。”
苏锦沅哪敢收这个,下意识地就想推拒:“不行,我不能收……”
“嫂嫂,你先听我说。”
谢云宴紧扣着她的手,沉声道,“我此去江南,并非只为漕运之事。”
见她怔然,他说,
“你可知道,漕运司麾下领卫军有多少人?”
苏锦沅先是茫然了片刻,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就听谢云宴声音轻飘着道:
“漕运十二总,共有领卫军十四万,加上运军和驻漕转运之人,足够近二十万人,而这些人里,有十万人是能够随时调动的。”
当初萧缙率兵至临州镇压乱军,也不过数万兵力而已,也只有镇北军和梁州边境上有十五万大军。
换句话说,如若真能将漕运司拿下来,设法握住领卫军和运军兵力。
谢云宴便有了不惧豫国公和庆帝的资本……
苏锦沅猜到他想要干什么,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压着嗓音说道:“你疯了?!”
“领卫军兵力虽多,可却轻易不能调动,就算你插手漕运之事,宫中也未必会将漕运司交给你管,你更难以调动那么多兵力。”
文官武将向来都有壁垒。
谢云宴初入朝堂走的就是文官的路子,哪怕真坐稳了都转运使,管了漕运司,文武分治,他也没那权利调动领卫军的那些人,更不可能让他们为他所用。
庆帝也绝不会将漕运兵权给了他。
“那你觉得,我要如何才能在庆帝重重防备之下,拿到能到萧家翻身的底气?”
“是费尽心力讨好皇室却得防着庆帝随时翻脸,还是处处谋算跟豫国公周旋,一步步地朝上爬,等着十年,二十年。”
“等到庆帝已经老了退位了,才有资格去替大哥他们讨回公道?”
十年二十年后,他就算权倾朝野,又还有几人能记得萧缙,记得萧云熙,记得那些死在临州城内的将士和亡魂?
那时候他再要回来的公道,还是公道吗?
谢云宴的话让的苏锦沅心中震撼,也犹如被什么击中,让她生不出反驳的话来,她明白,有些委屈和冤枉。
过了那段时间再要回来,早已经物是人非。
谢云宴眸色暗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愿意等下去。”
无论是大哥他们的仇,还是三年之约。
他要完成身为萧家子的责任,要报答了萧家多年养育之恩,也要让苏锦沅再无后顾之忧,萧家从此屹立不倒。
他们才能放下一切,去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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