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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这种时候,只要顺着谢停舟的毛摸,片刻就能摸顺。沈妤伸头,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那就不让孩子们去沂安就是了。”
谢停舟微眯了眼,“不去沂安让他们去哪儿?”
“跟我们一起去临兖岛呀。”沈妤理所当然地说。
谢停舟默了默。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甩掉这几个孩子,过一过二人世界,当真就被个八岁孩童拿捏住了?
那不可能。
谢停舟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眼,见几个孩子围在一块儿窃窃私语,显然是在计划什么阴谋诡计。
要是连几个娃娃都斗不过,他也不是谢停舟了。
“兮风。”
兮风上前,“主子。”
谢停舟撑着窗沿,幽幽地说:“再去备辆马车,把少爷和小姐带上。”
谢瑜顿时开心得直跺脚,凑到谢瑾耳旁说:“还是哥哥有办法。”
正好错过了谢停舟放下帘子前微微勾起的笑容。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北上。
谢瑜掀开前面的车帘看了一眼,见父亲母亲的马车就在前面,又把脑袋缩了回来。
“好无聊。”
谢瑾看他,“是你说要随父亲母亲去临兖岛的。”
“那我也不知道这一路这样无聊呀。”谢瑜撑着下巴,“这都走了三天了,爹和娘这一路车都不下,车上有什么好玩的?”
谢瑾稚嫩的眉梢微微一抬,脑中迅速转了一圈,忽然掀开帘子,“停车。”
车夫握着缰绳说:“少爷,还没到地方呢,主子说没到地方不让停。”
谢瑾作势要往下跳,车夫连忙勒马,“哎哟哟,小主子要是摔坏了,回头我可得领顿鞭子。”
谢瑾飞快地跳下马车,跑到前面一下掀开了马车了帘子,顿时站在了那里,然后回头看向谢瑜。
“怎么了哥?”谢瑜不明所以。
谢瑾指了指,“你自己来看。”
马车里哪有人,分明就是个空车。
“又让爹给骗了。”谢瑜一跺脚,“大骗子爹爹,哼,不让跟就不让跟,我们找江叔去。”
谢瑜指着前方,“走,去沂安。”
李宣一把握住了谢瑜的手,“好像不太对。”
这一路分明是在往北走,而沂安是在南方,三个娃就这样被忽悠着朝着反方向走了三日。
游船顺流而下,江风拂面。
“这样没事吧?”沈妤担心地问。
谢停舟手搭栏杆,把沈妤锁在怀里,“有近卫在,不用担心。”
沈妤转过身,“小瑜儿铁定恨死你了。”
“她和你一样好哄。”谢停舟笑得跟狐狸似的,“回头给她带个东西,她就什么都忘了,照样爹爹爹爹喊得比谁都勤。”
夜里江上的风很凉爽,此去顺流而下,过十五六日便能途京沂安,再行个十来日,便能到临兖岛了。
李霁风两年前忽然看破红尘,说要出家为僧,兜兜转转挑了个地方便是临兖岛。
不过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喊着要出家为僧了。
七年前第一次想出家的时候因为要剃头影响他的风姿而放弃。
五年前又因不能吃肉还要挑水而放弃。
两前去了临兖岛,这次倒是坚持了很久,一待就是两年。
谢停舟和沈妤此去临兖岛正是去看一看李霁风到底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行船日夜不停,躺在榻上都能隐约听见破水而行的哗哗水声。
谢停舟还没有睡着,沈妤已经在他的怀里入眠。
他拨了拨散在她脸上的发丝,想起了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儿。
沈妤有孕的时候,谢停舟想要一个生得像沈妤的小丫头片子,他想看一看小时候的沈妤是什么样子,可沈妤又想要一个生得像他的男孩。
结果便是谁都没有如愿,谢瑾更像沈妤一些,而谢瑜则更像谢停舟。
唯一相像的就是性子,谢瑾遗传了谢停舟的腹黑,八百个心眼子,谢瑜遗传了沈妤的野,打小爱穿男装,说要学他娘行走江湖。
而李宣则是和他父亲李昭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小小年纪待人接物就谦逊有礼。
谢停舟闭上眼,四周的风声似乎更大了些。
紧闭的眼皮没能阻挡住光亮,那光亮得有些耀眼。
谢停舟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了燕凉关的城门前。
这个季节没有雪,关外的草场是一片绿野,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
身后的城内喧嚣得很,谢停舟转过身往甘州城走去。
眼看就要进入城门的通道,他的步子却慢了下来,转头看向城门口一边站着的小人儿,然后步子彻底地停了下来。
那是个五六岁的女娃娃,头上扎着双螺髻,似乎扎发人的手艺不大好,扎得歪歪扭扭松松垮垮的。
这不是吸引谢停舟目光的地方,吸引他的是女娃娃背上背着一把刀。
那刀都快赶上她个子高了。
谢停舟走上前,那女娃娃一抬头看他,他的心口便颤了一下,轻声喊了一声。
“阿妤。”
沈妤清亮的眸子,仰着头疑惑地看着他,他太高了,头仰得脖颈泛酸,阳光让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觉得他快顶到天上去了,比爹爹和哥哥还高呢。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问。
谢停舟并没有回答她,微笑着在她面前蹲下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妤上下打量着他,这人生得好俊,声音也好听,看起来不像坏人。
于是奶声奶气地说:“我在等我爹爹,还有我哥哥。”
谢停舟眼神温柔,“你爹爹和哥哥去哪儿了?”
沈妤张了张嘴,似乎下意识想要回答,又很快地摇了摇头,“不能说。”
“不能说没关系。”谢停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在这陪你等好不好?”
沈妤眼珠子动了动,似乎是在思索,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要,爹爹说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谢停舟笑起来,“可是我们已经说了好多话,那怎么办呢?”
沈妤眨了眨眼,默默地往旁边移了几步躲开他,仍旧盯着关外。
谢停舟看着她的侧脸。
这个时候的沈妤还生得奶乎乎的,脸颊肉嘟嘟的鼓起来,唯有那双眼和长大后一模样,干净清澈。
谢停舟朝她走了一步,小丫头当即往旁边移了两步,他再走她再移,最后都走到了城墙根儿下面。
“你不要再过来!”沈妤大声道。
小脸气鼓鼓的,不大高兴的样子,眼神里也带着警惕。
谢停舟俯身看着她说:“我不是坏人,也不是不认识的人。”
“那你是谁?”
“我是你未来的夫君。”谢停舟温柔地说。
话音刚落,小丫头就火了,“你是登徒子。”
反手就要去拔背上的刀,奈何手臂不够长,握住刀柄往上抽出一点就不动了,任凭她怎么拔都拔不出来,急得眼睛都红了。
谢停舟试探地问:“我帮你?”
说罢帮她把刀拔出来又放进她手里。
兴许是沈仲安怕他伤着,那刀外观是正儿八经的刀鞘,拔出来却是一把木质的刀。
沈妤把刀对准了谢停舟,眼前英俊的男子一点也不害怕,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温柔。
谢停舟说:“你看,我不是坏人,坏人怎么可能帮你拔刀呢?对不对?”
沈妤想了想,这倒也是,想学哥哥利落地把刀插回刀鞘里,手臂又不够长。
谢停舟帮她把刀放了回去,温声问她,“你饿不饿?”
沈妤摇头,仍旧对他心生警惕,不大愿意和他说话。
奈何已经挤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于是便蹲在了地上。
那刀很长,蹲下时戳了一下地面,小丫头往前栽了一下,撑着地稳住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把绑刀的绳子往上移了移。
见谢停舟仍旧在看她,小丫头又蹲着原地转了个圈面向角落里,刀鞘拖在地上划出个半圆,留了个背影,蹲在那儿跟个小土豆似的,矮矮的圆圆的。
谢停舟的心化了,化成了一滩水,捧都捧不起来。
沈妤面朝着城墙,听见脚步声离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人朝着城门走了。
不多时,那人又折返回来,在他面前摊开了油纸包,里面摆着四块凤梨酥。
“你看,到中午了,你一定饿了吧?”
沈妤摇头,眼睛却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移不开眼。
谢停舟便捻起一块咬了一口,“嗯,好吃,你不想吃吗?”
面前的小丫头咽了咽口水,“爹爹说甜的吃了会牙疼。”
“吃多了才疼。”谢停舟诱哄着,“吃几块不会疼的。”
那只胖乎乎的小手慢慢伸了出来,刚要去拿,便被人一把握住。
沈妤想往后缩,谢停舟拿出帕子,一点一点擦过她沾灰的手。
美食着实是容易让人拉近距离的东西,沈妤吃着凤梨酥,和谢停舟一同坐在了山坡上。
她吃东西很慢,咬得两颊一鼓一鼓的,嚼了好半天才吞下去。
谢停舟心想,回头得回去告诉小瑜儿,她娘小时候可爱得不行,可不像她那样跟个疯丫头似的。
谢停舟拨弄了下沈妤头上的啾啾,“谁给你扎的头发?”
“是我爹爹。”沈妤咬着凤梨酥说。
谢停舟把她一边松散的头发拆开,重新给她扎了个漂亮的小啾啾,又用手指拨弄了一下。
“我好不好?”
沈妤点头,“好。”
“那等你长大了,我就来娶你好不好?”
小丫头愣了愣,脸上有些慌乱起来,“那……壮壮哥怎么办?”
“壮壮哥?”谢停舟笑着问:“壮壮哥是谁?”
沈妤认真地说:“壮壮哥是我们街上打架最最厉害的,力气最最大的,长得最最好看的哥哥。”
说到这里,谢停舟还没有意识到什么。
又听小丫头补了一句,“我们约好的,他长大了也从军,然后我就嫁给他。”
眼前的男人春风和煦般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吓得小丫头往后缩了缩。
“真不行呢。”小丫头着急地说:“我们都,都约好了呢。”
谢停舟压着心里的不爽,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
可是梦里也不行。
他问她,“你喜欢打架厉害的,力气大的,长得还好看的对不对?”
“嗯。”沈妤点头,补充道:“还要从军。”
谢停舟问:“那他有我好看吗?”
沈妤老实说:“没有。”
谢停舟笑了,“那你看,我比他好看,现在打架比他厉害,力气肯定也比他大,而且我已经从军了,那你要不要考虑换一个人?”
沈妤有些犯难,谢停舟再接再厉,“他去你家下聘了吗?”
“什么是下聘?”沈妤天真地问。
谢停舟解释道:“下聘就是确认要嫁给他,没有下聘一切都不作数。”
“这样吗?”沈妤想了想说:“没有呢,那我回去问他要不要来我家下聘。”
谢停舟气结,敢情说了半天,还是在给别人做嫁衣裳。
“别问了。”谢停舟当机立断,“我明天就去你家下聘。”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骑兵从关外的草场奔来。
沈妤眼睛一亮,噌一下站起,迈开两条小短腿就往前跑去。
“爹爹,哥哥。”
马上的男人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弯腰一把将地上的沈妤捞起来放在马背上。
男人爽朗地笑着,“阿妤,怎么又跑出来接爹爹啦?”
谢停舟遥遥地望着,笑容浮现在脸上,看着他的丫头在父亲的怀抱里肆意地欢笑。
骏马就要穿过城门。
沈妤在马上回头,望向了小山坡上的身影,然后仰起头问:“爹爹,明天有个很俊的叔叔来我家下聘,可以吗?”
沈仲安一头雾水地揉她的脑袋,“说什么呢?什么叔叔?”
沈妤指向山坡,“在那儿呢。”
沈仲安转头,只看到山坡上起伏的绿草,“哪儿呢?”
沈妤疑惑地看去,却见那个人影仍旧站在那里,一直望着她,然后启唇对她说了一句话。
耳畔全是风声,她听不见他说了什么,等马穿过了城门,她才想起来。
明明隔了那么远,那句话却好似钻进了她的心里,她听见他说:
“阿妤以后遇到什么都不要怕,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谢停舟望向空荡荡的城门。
他们在这里分别,他的阿妤之后会历经磨难,但他们终会在这里相遇。
风声换作了水声,谢停舟睁开眼,看见月色从窗口洒落进来,游船仍在航行。
那个背着和人差不多高的剑,扎着两个啾啾的小丫头长大了,正安静地在他怀里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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