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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孙俩打闹的功夫,阿达对岳纪明说道,“虎子的爷爷是寨子里的大长老,平时我们寨子里大小事都是由他决定。”不管怎么样,人进了寨子,总是要带到他面前来,跟他知会一声,再看怎么处置。
他没这么说,但岳纪明已经看明白他的意思。
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既然对方并没有对他们抱有善意,就没有必要多费口舌。
虎子跑了一圈回来,躲在齐糖后面,露出半个头来,求饶道,“阿奶,给我留点面子吧,这么多人在呢!”
老太太看似挥舞着手里的棍子追得凶,但其实,没一下落在虎子身上,在场大人都看得分明。
而且就算真打到身上,也不会有多重。
当然,虎子心里比谁都有数,才会恃宠而骄的说出这番话。
老太太脚步一顿,喘着粗气道,“你今天是不是跑到寨子外了,等你阿爹回来知道,看他不打你屁股打成八瓣。”
虎子皱巴着脸哼道,“阿奶,你别跟我阿爹说嘛!”
“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众人后方突然响起一个浑厚有力的男人声音。
大家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只见两个穿着苗族服饰的男人并肩朝着这边走过来,一个大约六十岁,头发白了一大半。
另外一个看着二十七八的样子,长得很壮实,两人面相有七八分相似,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父子。
刚刚开口的,正是年轻的那个男人。
他眉眼严厉看向虎子,声音更是威严。
吓得虎子小身板一抖,手下意识的抓住齐糖的衣摆,往后面又藏了藏。
这番小动作,落在男人眼里,就知道自己这个调皮的小儿子又闯祸了。
眼神从齐糖,岳纪明,林泽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大概有了几分猜测。
开口问道,“你们是?”
岳纪明朝着男人点点头,礼貌介绍道,“同志你好,我们三人进山采药迷了路,碰巧遇到虎子,便跟着来你们寨子歇歇脚,叨扰了。”
男人听到这话,反应倒是比他们预想的要平静,只威胁的看了眼虎子,淡声道,“进去说吧。”
说着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父亲,见他没有反对,板着脸往屋里走。
父亲年纪大了,几年前他就跟着父亲处理苗寨的大小事务,现在基本都由他来做主。
老头的表情一直很平静,走在儿子前面半步,直到进屋大家各自落座,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老太太带着虎子借口去菜地摘菜,避了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
坐下后,男人沉沉开口,从声音能听出里面至少有六七分的不欢迎。
其实很多年以前,他们热情好客,并不是这样排外的。
只是战乱那些年,他们苗寨收留了不少从外面逃难过来的人,给他们苗寨造成不小的损失。
自此以后,他们长了记性,不再跟外人多接触,以免重蹈覆辙。
三人这边,对外话语权主事的岳纪明开口回答道,“我们是京都制药厂的研究员,来这边考察药材。”
男人点点头,刚想再问,他身边的老头突然开口道,“阿达,阿庄,你们先回去吧!”
坐在林泽旁边的阿达和阿庄都是一愣,大长老这是什么意思,这三个人他要亲自处理吗?
但他们向来不会违背大长老的命令,站起身来,恭敬道,“好,大长老,我们就先回去了。”
至于大长老要怎么处理他们,那就不是他们该问的。
等他们两人离开,齐糖和岳纪明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这个大长老身上,不一样的气度。
“能让蛊王认主,小姑娘,不知来我们苗寨有何事?”
话音落,齐糖倒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老头的儿子猛地转头看向她,惊讶道,“蛊王?”
他们朗日苗寨传承百余年,经历了多少祖祖辈辈的心血,都没能培养出一只蛊王。
眼前这个看着不过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有一只认了主的蛊王。
齐糖心里很是意外,大长老真不愧是大长老,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
她都已经把小金子放在空间里了,他竟然还能感应到她和小金子之间的牵扯。
既然对方已经看穿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道明来意,对方愿意配合的话,他们也不用耽误时间慢慢调查。
“是的,我有一只蛊王。”她点头承认。
虽然还是幼崽,但血脉毋庸置疑。
男人似乎还准备开口,老头轻斥道,“阿明,不准无礼。”
叫阿明的男人闻言,只要咬着牙,颗止想要再问的冲动。
老头看着齐糖,本来浑浊的眼睛里散发着亮光,“小姑娘,你来此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老朽能帮的上忙的,定当尽力。”
“只是,还望姑娘慷概,能把蛊王借予老朽一观,老朽此生再无憾事。”
从他的祖父辈开始,再没有见过蛊王,父亲倾尽一生也没能培育出一只蛊王,到他这里,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能一睹蛊王真容。
齐糖转头看着岳纪明,又看了林泽,见两人都是一副,全凭你自己做主的表情,心下无奈。
再次转头看向老头,“大长老,我们三人贸然到朗日苗寨来,确实有点事想要查清楚,还望大长老可我等解惑。”
“不知大长老可知道,旬仲甫这个人?”
听到这个名字,大长老的脸色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他旁边的阿明却是沉下了脸色。
本来齐糖他们三人对于旬仲甫在朗日苗寨的地位心里还有点没底,但看到阿明的脸色,放心了,他们就喜欢这样啥都挂脸上的人。
大长老开口问道,“你们与他,是何关系?”
齐糖言简意赅,“仇人。”
要是确定背后下黑手的人是他,那么他们就是生死大仇。
即便背后之人不是他,有他辜负云蝶的事情在前,总归不会是朋友。
这两个字,让阿明的脸色缓和三四分,他看向大长老,满脸写着,爸爸,我好想说话啊!
但大长老根本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挑眉继续道,“什么仇?”
齐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倒不是对大长老,而是单纯的每每提起这件事就影响心情。
她伸手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岳纪明,“大长老,想来你能看出我身上有蛊王,应该也能看出,我爱人中了绝命蛊吧?”
“绝命蛊?”阿明这回真的忍不住了,再次惊讶出声。
说完以后,他小心的觑了眼大长老,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才放心。
“嗯,如果我们的调查没错,这件事,应该跟旬仲甫脱不了关系。”
大长老眼神落在岳纪明身上,片刻后开口,“绝命蛊,中蛊者断绝生机,想来,你还活着,万幸有蛊王的庇护。”
齐糖点头,“嗯,大长老,看得出来,你是知道旬仲甫这个人的,希望你能如实告知我们关于他的一切,我们感激不尽。”
哎……
深深的一口叹息,大长老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怨,“这事,说来话长。”
……
从大长老的叙述中,齐糖三人才知道,原来,旬仲甫真的跟朗日苗寨渊源颇深。
差不多五十多年前,旬仲甫的父亲带着身怀有孕的妻子逃荒来到朗日苗寨。
那时的大长老是个心善之人,好心收留了他们。
自此,旬仲甫的父母就在朗日苗寨定居下来。
他们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是旬仲甫。
他本名其实叫旬谦,字仲甫。
旬父逃荒前曾是一个秀才,学识丰富,在苗寨里留下来以后,教寨子里的孩子读书识字,备受尊重。
所以旬家一家三口,在苗寨里的生活很不错。
作为外来者,旬仲甫是没有资格学习朗日苗寨里传承的巫蛊之术的。
当然,也不只是他,苗寨里跟他们家一样逃难来的不少,跟他年龄不相上下的也有好几个。
但因为旬父是寨子里的夫子,旬仲甫在寨子里有许多小伙伴,小孩子说话没有太多顾及,一来二去的,从小伙伴口中知道不少关于养蛊术法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旬仲甫对于蛊术极其感兴趣,便回家央求着父亲去跟苗寨的大长老求情,能让他也跟着寨子里的孩子一起学习。
旬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拗不过他,便真的去跟大长老说出了请求。
大长老想到旬父对寨子里的贡献,没有当面拒绝,只说把旬仲甫带给他看看,要是有天赋,就破例传授他蛊术。
若是没有天赋,此事便作罢。
旬父是个读书人,素来讲究通情达理,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回家就带上儿子再次来到大长老家。
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旬仲甫竟然在蛊术一途上,天赋异禀。
大长老一来爱惜人才,二来有言在先,便真的收下了旬仲甫,跟寨子里的孩子们一起培养。
直到他们十二岁那年,大概就是四十年前。
大长老和大祭司要从这些孩子中,选出一个由大祭司着重培养,以后会成为下一任大祭司。
不用多想,这个孩子,绝不可能是旬仲甫。
但当时的旬仲甫不理解,他觉得自己天赋好,甚至比寨子里的孩子还要好,凭什么不能是他?
直到人选彻底确定下来,旬仲甫心中对大长老和大祭祀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在所有人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他跑到祭祀殿放了把火,毁掉了寨子里很多珍贵蛊虫,还有一些蛊术书卷。
等寨子里的人把祭祀殿的火扑灭,再去找他时,他人已经早已经不知所踪。
旬父自知教养不力,愧对朗日苗寨众人,在家悬梁自尽谢罪。
旬母对此也无法接受,丈夫死后,绝望跳河自尽。
而朗日苗寨也从此,不再收留外来人,与世隔绝。
听完这些,齐糖三人都有点唏嘘,心里更是确定,那人时旬仲甫,已经八九不离十。
突然,岳纪明开口问道,“大长老,冒昧问一下,当年被选中成为下一任大祭司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大长老倒是没什么隐瞒的,“阿衣古。”
说起阿衣古,他的脸上出现几分可惜之色,那时大祭司和大长老花费了很多心力培养他。
可没想到,他出去游历时被感情羁绊,纵然回到苗寨,也没能收心。
后来更是受了重伤,不堪大用,让人既可气,又可恨。
齐糖和岳纪明对视一眼,所有的事情,已经逐渐靠拢,差不多已经清晰呈现在他们面前。
岳纪明看向大长老,沉声开口道,“大长老,阿衣古在四年前去世了。”
大长老猛地抬头看向岳纪明,“什么?”
“去世了,他怎么死的?”
他的表情终于带上几分急切,似乎对于阿衣古的死,很不能接受。
岳纪明的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阿衣古死时的场景,回答道,“一场大火。”
说着,他看向齐糖。
齐糖会意,从自己包里掏出羊皮残卷,双手递给大长老,“大长老,这是阿衣古死前托付给我爱人的,现在,物归原主。”
大长老低头看着只剩半卷的蛊经,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接过去。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羊皮卷。
在屋里的五人都没有吭声,静静等着他平静下来。
大概过去了五六分钟,大长老才哑着嗓子道,“绝命蛊,除了这上面记载的两种解蛊方法外,大祭司还有一种秘术,可以救他。”
说着,他眼神看向岳纪明。
既然是阿衣古托付之人,那他便再帮一把吧!
想当年,他只比阿衣古大几岁,两人一直如同亲兄弟般相处,后来一个成为大祭司的弟子,一个成为大长老的弟子,关系更是亲近。
对于阿衣古当年的种种选择,他作为兄长真的是又心疼又生气。
后来阿衣古坚持要出去寻找他的爱人和孩子,也是有他的默许,不然他想要出寨子,是必须要受到族规处置的。
大长老话落,齐糖眼睛狠狠一亮,这么久以来,他们都没有黑沼莲的消息。
想要旬仲甫的心头血,更无异于火中取栗。
现在又多了一条路,尽管不用多想就知道很难,但总归,又多了三分活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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