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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人叫山大郎,三十二岁,以送水卖水为生,家住南朝巷二十号,好巧不巧,花宅出入记录册上的送水郎只有他一个人住在南朝巷,靳若只用了半个时辰就锁定了目标,完美擒贼。

    弈城县衙显然很不适应这般高效率的工作方式,花一棠、林随安和云中月赶到的时候,宋县令还是懵的。

    山大郎长得黑黝黝的,挺健壮,此时却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跪在院子里,身上五花大绑,鼻涕眼泪拖得老长,“别杀我别杀我!我全招了!都是我偷的,求求各位老爷绕我一条狗命啊啊啊啊!”

    山大郎的宅子只有两间厢房,一间卧室,一间仓房,不良人将仓房里东西一样一样搬出来,整齐排列在院中,登记造册,每记录一件,便有人吆喝一声,这是规矩,官方的说法叫“唱证”,为的就是公开公正,以防有人徇私偷藏证物。

    “沾了泥的臭袜子一只——”

    “生虱子的假发包一团——”

    “豁口的剁肉刀一把——”

    “洗干净的狗食碗一只——”

    “臭烘烘的夜壶一只——”

    “火腿半条——”

    “黑了吧唧的水囊一个——”

    “发霉的裤子半条——”

    “馊了的咸菜坛一个——”

    “熏香的肚兜一个——”

    “生虫的草鞋一双——”

    不消片刻,竟快将整座院子摆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臭的臭,馊的馊,味道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伊塔和四圣躲得老远,五长脸皱巴成了苦橘子,这可能是四圣表情最生动的一次。

    宋县令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云中月捏着鼻子,花一棠贴着林随安站着,小扇子摇得飞快,权当空气清新器。

    宋县令以袖掩住口鼻,厉喝,“山大郎,你为何要偷这些——这些东西?!”

    山大郎哭道:“我、我我就是喜欢那些东西,一时没管住自己的手,我不想害人,就是想把它们偷回来,放在家里看着,我就舒坦——”

    林随安:好家伙,是个恋|物|癖。

    花一棠:“为何要假冒云中月的名字?”

    山大郎哭得更凶了,“我听说过天下第一盗的名号,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侠盗,我做梦都想成为云中月,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呜呜呜呜呜呜——”

    感情这小贼是将云中月当成梦中偶像啊!

    林随安和花一棠齐齐侧目,纵使隔着人|皮|面具,都看到云中月气歪了嘴。

    最后两个不良人从仓房里钻了出来,满头大汗汇报,“都搬完了。”

    花一棠“诶?”一声,提起袍衫跑过去,也顾不上臭了,伸长脖子往仓房里张望。

    林随安慢慢走到赃物中间,转了几圈,捡起唯一一个水囊,应该就是田贵成丢的那一个。水牛皮的囊身,黄铜口,软木塞,整体差不多一尺长,最肥处有半尺,造型像个大逗号,水囊是空的,没有装水,拿在手里很轻便,和普通的水囊没什么差别。

    田贵成是个阴司令人,家中藏品皆是价值连城的墓葬品,为何独独对这个平平无奇的水囊情有独钟,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林随安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果然,在水囊口发现了一处标记,指肚大小,雕刻得很精致,有头、有尾、有身体、有四足,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图腾——

    “找到了!”靳若从另一间厢房里跳了出来,“姓花的,这应该就是你丢的衣服!”

    靳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漆盒,表面画着艳丽的牡丹花,花蕊处竟然还嵌着亮晶晶的珍珠。

    “到底是什么样衣服,值得用这么贵的漆盒?”靳若翻开盒盖,抽出里面的东西,唰一下抖开——

    花一棠大惊失色,“别——”

    皎皎月光下,绯红色的纱衣迎风招展,薄如蝉翼,柔软得像一片梦中的霞光,袖口、袂边还绣着透亮的牡丹,花香四溢,沁人心扉,将空气中的怪味儿全压了下去。

    所有人都傻了,竟被一件纱衣魅惑了心神,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林随安脑中叮一声,总算想起来了,上一次见到同款纱衣,是在青州诚县地下的密室里,当时花一棠的原话是——

    【临晚镜纱衣……贴身衣物……多用于增进情谊之用……】

    林随安震惊了:她突然明白了花一棠对这件纱衣的执念。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旁里猝然探出一只手,抢走了林随安手里的水囊,林随安一个激灵回神,就见云中月足下生莲,绽出三重背影,夺门而逃。

    林随安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抽刀腾空,紧追不舍。

    花一棠趁机抢回临晚镜纱衣塞回漆盒,众人骇然回神,火烧屁股般追了出去,但见一双影子在月光中凌风踏檐,腾闪激斗,墨绿刀光如鬼眸闪烁,六重莲花影胜似鬼魅,快得根本看不清招式攻守。

    不良人看得两眼发直,宋县令下巴砸地,“妖、妖妖妖妖怪啊——”

    林随安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和人正儿八经打架了,更何况还是云中月这般势均力敌的高手,沉寂许久的战斗热情被唤醒了,越打越兴奋,越打脑子越清醒:不过十来招,便理顺了云中月在弈城的全部行为逻辑线。

    “你来弈城根本不是因为有人假冒云中月,而是为了找一件东西。”林随安劈出三招“刀釜断殇”连环斩,语速比刀速更快。

    云中月踉跄连退三大步,六重残影变成了五重,“林娘子错了,我来弈城是为了见你——哎呦!”

    林随安反撩一刀,用的是乌淳的苗刀刀法,这一刀角度刁钻,刀势惊人,甚是出其不意,云中月只来得及避开一半,刀风擦着他的鼻尖扫了过去,人|皮|面具瞬间四分五裂,好似破抹布散落四方。云中月倒吸凉气,双脚凌空交叠互踏借力,衣袂飞成了旋风,瞬间又换上了银面具。

    “林随安,你来真的啊!”

    “你要寻的东西是一件陪葬品,可惜,却被阴司令人盗走了,”林随安手下刀光不停,口中也不停,“你追着阴司令人查到了弈城,却发现阴司令人家中的东西也被人偷了,偷东西的还是一个假冒云中月名号的贼。”

    云中月已经没空和林随安搭话了,此时的林随安又换了攻击方式,刀势不疾不徐,柔韧沉坚,是江湖上有名难缠的缠丝剑,仿若一团劈不开扯不断的蚕丝,硬生生将他困在了刀光之中。

    云中月的汗顺着面具边缘滴了下来。

    林随安知道自己已经猜对了七八分,再接再厉,“正好我们途径弈城,你索性现身搅浑水,助那贼偷得手,再借我们的力寻到贼偷老巢,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林随安瞬间换招,双龙出海配合迅风振秋叶的步伐,左右夹击连攻四招,击碎了云中月的四重幻身,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真身飘荡在月光下。

    云中月叹了口气,一个残影闪身逼到了林随安的刀前,千净刀刃在云中月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林随安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她只想抓人,从未想过伤他的性命,悚然撤刀,“你找死吗?!”

    就这一撤刀的功夫,云中月的银色面具在眼前倏然放大,林随安的鼻尖甚至碰到了面具的冰凉。

    林随安看到了云中月藏在面具后的眼瞳,似冬日初雪下的两盏清酒,清冷又醉人。

    “林随安,你还欠我三个人情。”耳边声音一闪而逝,不过一瞬间的恍惚,云中月飘到了高高的屋檐上,月光映着他飞扬的衣袂,像一只漆黑的大鸟。

    “放我走,算还我一个人情。”

    林随安深吸一口气,“若不放你走,你又当如何?”

    “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好,你走吧。”

    “……”

    云中月歪了歪脑袋,“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是啊,”林随安收刀回鞘,扬眉笑道,“你忽悠了我们一晚上,我若不逗逗你、玩几招,岂不是亏了?”

    云中月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半晌没说出话来,一只雪白的靴子直直砸了过来,花一棠的大嗓门震得整条街嗡嗡作响,“啖狗屎!滚啦!”

    云中月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朝林随安比了比拳头,身形一旋,化作月光里的一缕烟,消失了。

    林随安望着月亮,着实不解。

    那个旧水囊到底有什么特别,值得云中月如此拼命?

    辰正二刻,方刻起床了。

    洗漱完毕,更衣,出门,本想去后花园散散步,却发现园里堆满了土石,一众护院抬着土,扛着铁锹往柴房方向走,方刻好奇跟过去一瞧,柴房塌了大半,多出了一个大坑,坑后面是深过五尺的地渠,挺长,绕过马厩,穿过咸菜库,院墙也塌了,甚至挖到了街上。

    护院和仆从们正在填坑砌墙,紧急维修,巷子里围观的百姓三单两两凑在一起,指指点点,嘀嘀咕咕。

    “听说昨晚上那个云中月去花宅偷东西了,结果被花家四郎抓了个正着。”

    “就是偷了老陈头的袜子、老马家的剁肉刀、张婶子的咸菜坛、鲁员外肚兜的那个云中月?”

    “嘿,就是他!”

    “哎哎哎,我可听说了,昨晚上抓住的是个冒牌货,不是真的云中月。”

    “啊?那是谁?”

    “山大郎,送水的!挖了个地道,把整座花宅都打通了。”

    “哎呦,居然是他,我还买过他的水呢,真没看出来。”

    “谁说不是呢!”

    “了不得,宋县令抓了好几个月都没抓到人,这花家四郎才一晚上就人赃并获,不愧是唐国第一神探!”

    “我听南朝巷的街坊说,昨晚上亲眼看到林娘子和云中月在屋顶大战三百回合,打得那叫一个天地变色,老好看了!”

    “你说的林娘子可是净门千净之主?”

    “这不是废话吗,放眼天下,也只有林娘子能让云中月忌惮几分了。”

    “等一下,不是说山大郎是冒牌货吗?怎么林娘子又和云中月打起来了?”

    “听说是真的云中月气不过山大郎顶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特意来了弈城找山大郎算账,嘿,恰好被林娘子撞见,这不就打起来了嘛。”

    “那真的云中月抓住了吗?”

    “哎呦,若这么容易就被抓住,还能叫天下第一盗吗?跑了呗。”

    “可惜了……”

    方刻挑高眉梢,双手揣着袖子,慢慢悠悠回了后花园,穿过回廊,走进膳堂,伊塔端着黑乎乎的熏茶迎了过来,方刻端过茶碗,坐在了自己的老位置上。

    左边的花一棠顶着一双大黑眼圈,对面的林随安哈欠连天,靳若嚼着蒸饼打瞌睡,四圣睡眼迷离,连木夏都有些精神萎靡。

    方刻品了口茶,冷笑一声,“所以,熬灯费蜡忙了一晚上,全被云中月耍了呗?”

    众人齐刷刷望过来,眼神幽怨。

    林随安扶额:方大夫你是懂拱火的。

    “太困了,回去补觉了!”靳若晃晃悠悠站起身,“姓花的,休息一天,明天再上路。”

    花一棠有气无力摆了摆手。

    靳若打着哈欠走了,四圣也跟着回去了,伊塔靠在椅子里睡着了,木夏守着风炉开始打盹。

    整座膳堂就只剩林随安、花一棠和方刻三个人是醒着的——这么说也不太准确——林随安瞄了眼方刻,方大仵作抱着茶盏,靠着软垫,也合上了眼皮,显然是因为屋内的瞌睡虫浓度太高,被感染了。

    林随安想了想,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有的事儿,还是尽早说开为妙,否则,待时机过了,恐成心理痼疾。如此想着,搬着椅子凑到了花一棠身边,敲了敲花一棠的肩膀。

    正对着蒸饼发呆的花一棠肩头一颤,回头,发现林随安不知何时坐得这般近,忙坐直了,“何、何事?”

    花一棠的眼睛真是漂亮,熬了一夜,还是黑白分明,干净清澈,林随安越看,越觉得心中发酸,纠结半晌,艰难开口道:“你那件临晚镜纱衣——”

    花一棠只觉一股热浪从脚指头窜到了头顶,整个人都红了,“那那那那纱纱衣是是是是——你别别别误会——”

    林随安皱紧眉头,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不必解释,我懂你!”

    花一棠的心跳顿时消失了,半晌,“你——懂?”

    林随安正色点头。

    花一棠的嘴角不自觉越咧越大,眼中闪闪发亮的星星几乎要扑到林随安的脸上,“你真懂?”

    林随安:“只是,我觉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需徐徐图之。”

    花一棠连连点头,“对对对,徐徐图之,徐徐图之最好。”

    “你若喜欢,就先将纱衣穿在里面,外面包裹严实了,外人应该看不到。”

    “对对对,外人自然是不能看的。”

    “刚开始,多穿几日也无妨。”

    花一棠咕咚吞了口口水,“多穿——几日?”最后一个音都变了调。

    “待日子长了,渐渐适应了,可隔一日穿一次。”

    花一棠又吞了口口水,“隔一日一次……也、也不是不行——”

    林随安根本没听到最后几个字,一本正经扳着指头计算,“然后,隔日穿一次,再隔七八日穿一次,慢慢递减频次,待你能完全摆脱依赖,治愈心病,便不用再穿了。”

    花一棠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没了,眼里的星星也灭了,半晌,“林随安,你以为我订做这件临晚镜纱衣是为了——什么?”

    林随安重重叹了口气,组织了一下措辞,“我明白,幼时的心理创伤很难治愈,而且往往会伴随终生,影响一辈子的行为和习惯。你幼时遭逢大难,因此对华丽的衣衫有种特殊的心理依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也算是一种自我的心理疗愈。”

    花一棠眼角狠狠抽了一下,表情裂了。

    “我知道,你自打在诚县密室中见到了临晚镜纱衣,就一直念念不忘,一心想穿在身上,获得些许安全感……呃……无妨,如果你想穿,那就穿,只是这纱衣的设计风格着实有些惊世骇俗,还是穿在里面更妥当些。”

    花一棠整个人向后一倒,无力瘫在了椅子里,一脸生无可恋。

    林随安看在眼里,心中愈发沉重,“你愿意信我,将幼时之事告诉我,我定会帮你治愈心病!”

    花一棠幽幽望着林随安,哭笑不得,“我的确得了心病,唯有你方能治愈。”

    林随安大喜,“好搭档!共进退!”

    花一棠身体晃了晃,脑壳撞到了桌子上,咚一声,发髻上翘起一撮呆毛,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林随安对这次谈心的效果很满意,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拿起一块点心,嚼着回房补觉了。

    花一棠趴在桌上,石化了。

    方刻睁开眼,慢吞吞将茶盏放在桌上,站起身,走出膳堂,爆笑声顺着风飘了进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塔惊醒,茫然四望,“方大夫、第一次、大声笑,很开心?”

    木夏给花一棠倒了杯茶,语重心长,“四郎,别灰心。”

    花一棠脑袋埋在桌子上,“没灰心。”

    “不如……那啥……四郎干脆直说吧。”

    “我怕吓到她……”

    “……”

    “还是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

    木夏欲哭无泪:再“徐”下去,四郎你就要变成“徐郎半老”了……

    小剧场

    木夏给花一桓的飞鸽传书:

    家主大人,见信如晤:

    自杨都城初见,四郎便对林娘子一见倾心,二人同行数月,携手相伴,心有灵犀,四郎愈发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无奈林娘子心中尚无儿女之情念,四郎相思成疾,心病深重,日渐消瘦。木夏倾尽全力相助,却是步履维艰,进展惨淡。

    木夏心中焦灼,望能以家主之睿智,指点一二。

    切切切!

    木夏敬上:,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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