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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州苏氏的祖宅位于衙城的西五坊,建筑风格与花氏宅邸大相径庭。花氏作为唐国首富,最爱“豪横华丽”,苏氏则讲究“古朴大气”,黑檐黑瓦,黑柱黑阶,远远望去,像一座横在玉江边的巨大棺材。

    大约是在花里胡哨的花宅住惯了,林随安走进苏氏祖宅大门的时候,总感觉不太吉利。

    花一棠更是将“嫌弃”二字挂在了脸上,左边看看,切一声,右边瞅瞅,翻个白眼,喝一口茶,呸呸吐两口茶叶沫,两根指头捻着点心闻了闻,扔回去,掏出帕子细细擦过手指,嘴里哼唧哼唧,怎么看都像来找茬的,把旁边的池太守和夏长史吓得够呛,忙拉着花一棠说小话。

    (

    池太守:“花参军,无论花氏与苏氏之前有何过节,都过了今日再说可好?”

    “对对对,”夏长史连连点头,“益都十大世家都是一家人,还是要以和为贵!”

    花一棠摇着小扇子,“一位大人多虑了,既然苏氏不计前嫌请花某前来观礼,花某自然也能一笑泯恩仇。”

    林随安侧目:如今益都哪里还有十大世家,势力最大的苏氏半死不活,嚣张一时的吴氏、王氏和马氏全挂了,放眼望去,能前来参加继任大典的世家,除了花一木还算重量级外,只有城南周氏(周乾居然混了个出席位),城南徐氏(徐家主和花一木聊得正开心),城北钱氏(在益都基本算透明人),孙氏(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

    刘氏自然是刘青曦出席。刘青曦为林随安带了最新款的胭脂当礼物,林随安欣然收下,请她坐在了身边。凌芝颜不知道为何,瞄了胭脂盒好几眼,林随安一看,还把凌六郎臊了个大红脸。

    钟鸣响,香燃柱,一名耄耋老者颤颤巍巍走上正堂主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卷轴书,还有一顶玉冠。

    刘青曦迅速普及背景知识,“这位是苏氏资格最老的长老苏华,因为身染重病,已经多年闭门不出。能请动他,看来苏氏对苏意蕴这位新家主很满意。”

    林随安挠了挠脑门:说实话,苏氏越重视苏意蕴,她越觉得怪异。

    苏意蕴原本只是替苏飞章办事的一条狗,不过短短数月时间,竟然一朝飞升成了家主,凭借苏意蕴自己的能力和智商根本做不到,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靳若说他曾在桃源乡的苏氏别院里看见苏意蕴和七爷秘密会面,可后来搜寻苏氏别院时,并未见到一人的踪影,再之后,苏飞章罪行暴露,一朝丧命,苏氏群龙无首——

    林随安砸吧砸吧嘴巴:苏飞章死的时机还真是耐人寻味。

    万众期待中,苏意蕴踱着方步上台,今日他穿了身厚重的华服,束发,昂首,眉眼带笑,恭敬跪下。

    苏华开始诵读冗长的祭文,林随安一句都听不懂,听了两句就开始走神,四周各种各样的声音涌进了耳朵。

    “竟然让一个外宗子弟当家主,唉,苏氏当真是没落了。”

    “你有所不知,听说这苏意蕴是个经商奇才,不过数月时间,苏氏的生意已经在安都站住了脚跟,听说下一步,还要将苏氏一族迁往安都呢。”

    “苏氏都破落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能起死回生?这也太神了吧。”

    “要不然你以为苏氏那帮老家伙为何支持一个外宗子弟,这是把苏意蕴当成了救命稻草。”

    “难怪苏氏和花氏闹得水火不容,还特意将花四郎和花一木请过来,原来是为了向花氏叫板。”

    “别扯了,花氏多大的家业,苏氏想和花氏比,根本就是螳臂当车,蚍蜉撼大树。”

    “这可不好说,比起花氏那个暴发户,苏氏根系更深,没准过不了几年就能取代花氏,成为唐国第一商。”

    好家伙,每个人都说得头头是道,口若悬河,若非场合不对,这些碎嘴子恨不得磕两斤瓜子。

    林随安瞄了眼花一棠:苏意蕴请他过来,明显是为了炫耀,她不相信花一棠看不出来,可这家伙居然还颠颠儿地来了,十有八九——

    花一棠捋了捋“一行白鹭上青天”的袍衫广袖,“美吗?”

    林随安:“……”

    这货十有八九要作妖!

    苏长老断断续续读完了祭文,累得够呛,缓了好一会儿,捧着玉冠戴替苏意蕴戴上,高声道,“自今日起,苏氏子弟苏意蕴继任随州苏氏一百十九任家主,族意薪传,宗邦焕发,门庭大兴,以告天地!

    苏意蕴重重叩首,起身抖袍,面向众人,身后钟鼎齐鸣,华服闪耀,还真有几分族长的气魄。

    就见他眸光灼灼扫望堂下,提声道:“苏某今天要宣布一件大事!一月后,苏氏将在安都设立设立苏氏商会,统管苏氏旗下所有生意,由我全权主理商会事务。”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有人喊道:“苏家主的意思是,苏氏要离开随州,迁族去安都吗?”

    “这岂不是自毁根基?”

    “别是疯了吧!”

    苏意蕴:“苏氏如今处境艰难,若还是偏居一隅,故步自封,恐无生机,唯有大破大立方能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莫非传言是真的,苏氏的产业已经在安都扎了根?”又有人问。

    苏意蕴:“已然成竹在胸。”

    苏氏的一众长老露出满意的笑容。

    就在此时,花一棠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随着他的笑声,四周越来越静,渐渐地,整个苏宅上空只剩下花一棠嚣张的笑声。

    众人全懵了,林随安忙拉着刘青曦站远了些,免得溅一身血,刘青曦本来还有些不解,转头一瞧,凌司直大人居然也躲到了这边。

    苏意蕴眯眼,“花参军这是何意?!”

    花一棠半晌才止住笑,抬手摇了摇扇子,神出鬼没的木夏捧着卷轴走了进来,花一棠用扇子点了点卷轴,“此处记载的,是苏氏数月间在安都购置的商铺,共有四百六十六家。”

    苏意蕴大怒,“莫非你想借花氏一族在商界的势力打压我苏氏的生意?!花四郎,莫要欺人太甚!”

    众人看着花一棠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

    池太守频频擦汗,“俗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花参军别把事儿做绝了啊。”

    花一棠叹了口气,站起身,甩着袖子晃悠到大堂中央,与苏意蕴对峙而立,笑得纯洁无害,“苏家主误会了,苏氏与花氏同为五姓七宗,同气连枝,听闻苏氏有意进军安都商界,花某是日日牵挂,时时忧心,幸好花氏在安都也有几间小铺子,便粗粗打探了一下,想着若是苏氏遇到生意上的困难,花氏亦能相助一一,总算不枉两族世代交往的情谊。不曾想,这一打听可不得了,竟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儿。”

    说着,花一棠啪一声甩开扇子遮住嘴,摆了个大惊失色的表情,“苏氏在安都的商铺,九成都是‘蝉蜕铺’。”

    众人面面相觑。

    夏长史:“什、什么?‘蝉蜕铺’?”

    “蝉蜕铺,没有地契,没有铺面,没有雇员,不买卖任何物品,不做任何生意,唯一能证明这种铺子存在的,只有一堆伪造的空账。”花一棠道,“说白了,就是一种商业骗术,一十多年前曾在青州出现过,这些骗子声称在安都、扬都等地有门路,能做大买卖,获利极高,且极为省心,从购置铺面、雇用人员、进货出货盘货对账等琐事皆可一手操办,东家只需躺在家里收钱即可。”

    花一棠叹了口气,“人心之贪,蛇可吞象,重利诱惑之下,青州众多商家纷纷入局。当然,刚开始也是将信将疑,先投一家铺子试试水,发现每月都能收到高额利润,账簿也甚是详细清晰,负责铺子的掌柜更是殷勤,日日汇报,有求必应,忠心耿耿。”

    “渐渐地,青州商人便对这些掌柜愈发信任,投的铺子越来越多,生意也越做越大,可突然有一日,这些掌柜突然消失了,仿若水汽蒸发一般,青州商人这才发觉不妥,派人去查,原来他们买的那些铺子根本不存在,只有一纸空账,就如一个空空的蝉蜕,里面的蝉早就羽化飞跑了。”

    “青州商人纷纷报官,方知受骗者众。官府追查数月,一无所获,不少人压上了全部身家,倾家荡产,自尽者比比皆是,河中浮尸上百。青州商界遭受重创,自此一蹶不振。啊呀呀,当真是——呜呼哀哉!”

    整座大堂静得可怕。

    此案是一十多年前的旧案,又是商界秘闻,在座众人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很少涉及商道,几乎都没听说过,闻之皆是骇然变色。

    林随安:好家伙,这不就是皮|包|公司,非|法|融|资?

    苏氏长老的脸色变了,苏意蕴几乎是嘶声大吼,“一派胡言,苏氏所购铺子皆有地契,还有官府派发的商契,我派人去安都看过,个个铺子都是门庭若市,生意兴隆!”

    “地契和商契皆可造假。而且花某说过了,你买的铺子里,九假一真,他们让你看见的,便是那一成的真铺子。”花一棠摇了摇头,“如此,便可混淆视听,瞒天过海。”

    苏氏众长老火烧火燎跳起身,“苏意蕴,还不速速派人去安都调查?!”

    苏意蕴脸色青中带绿,全身抖个不停,“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骗我!”赤红眼瞳直勾勾瞪着花一棠,“定是你见我继任苏氏家主心生嫉妒,方才编了这套瞎话来骗我的对不对?!”

    花一棠面带怜悯,“花某又不是吃饱了撑的,骗你作甚?”

    苏意蕴:“不会的、不会的!他能助我当上苏氏家主,又怎么会骗我?!来人,速速请七爷过来!”

    几个家仆急匆匆跑了出去,不多时,又满头大汗跑了回来。

    “禀、禀禀禀家主,七爷不见了,满启也不见了!”

    苏意蕴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不对!定是你们没仔细找!再去找!”

    “唉——不必找了,人早跑了。”

    高处幽幽飘下一道嗓音,清澈如晨露,众人循声望去,但见正堂屋顶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盘膝坐在屋脊上,黑衣黑靴,黑发银带,脸上戴着银光闪闪的面具,眼鼻口处留了细细的透气缝,左眼下有道淡淡的划痕。

    是云中月。

    “七爷给你留了封信。”云中月手腕一抖,一个信封飞进了苏意蕴的怀里,轻飘飘的信封竟将苏意蕴撞了个趔趄。苏意蕴捧着信封,脸上的皮肉疯狂抖动,根本不敢拆。

    花一棠摇着扇子吧嗒吧嗒走过去,抽出苏意蕴手里的信封,撕开,抖出一张纸,朗声读道,“苏氏腐朽,作恶多端,连根拔除,世间清明。落款——七爷敬上。”

    苏意蕴眼珠子一帧一帧挪到纸上,瞳孔剧烈一缩,哇喷出一口血,直挺挺倒在了地上,他这一晕,就仿佛一个信号,苏氏大大小小的长老们好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噼里啪啦躺了一串。苏氏子弟、仆从、护院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池太守火冒丈,指着云中月怒吼,“简直是无法无天,来人啊,将此人给我擒——”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劲风擦着池太守的脑皮飞了出去——池太守慌忙捂住脑壳,险些被削成了秃瓢——碧绿色的闪电耀亮半面天空,千净出鞘了。

    林随安身披旋风,刀光舞得密不透风,形成一层又一层的刀网,凌空罩向云中月;云中月足踏莲花,时而幻化人身,时而变作六重影,妥妥的在刀尖上跳舞,当真是:杀意与鬼魅齐飞,莲花与碧刀一色。

    众人全看傻了,夏长史跳脚,“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速速去帮林娘子擒凶?!”

    伍达和随行的几个不良人侧目:您逗我们呢?这种级别的战斗,他们上去不是送死吗?

    凌芝颜和花一棠双臂环胸,并肩观战,一边看一边发表实时评论。

    花一棠:“我怎么觉着云中月这厮的速度变快了?”

    凌芝颜:“云中月的确变快了,但更快的是林娘子。”

    “我家林随安当然是最厉害的,若不是林随安手下留情,云中月还有命在这儿蹦跶?”

    “貌似云中月也未用全力……”

    一人对视一眼:“莫非——”

    莫非云中月这家伙是来找她的?林随安心道。

    她和云中月对战十五招,棋逢敌手,不相上下,谁拿谁都没辙,而且云中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攻招少,防守多,林随安心头一动,故意卖了个破绽,果然,云中月当即脚下抹油,一溜烟跑了,林随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

    一人皆是高来高去的高手,都不走寻常路,云中月在前面跑,凌空踩树风驰电掣,林随安在后面追,踏碎屋瓦稀里哗啦,街上的百姓仰着脖子看着一人踏风而去,下巴惊掉了一地。

    林随安追出万里桥门,掠过新南市,穿过玄中观,翻过义庄,前方出现了一片乱葬岗。

    枯树昏鸦,纸幡黄钱,一个人站在馒头柳下,戴着黑色的大幂篱,黑纱沉沉及踝,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守坟的石像。

    云中月飘到了馒头柳树里,不见了。

    林随安有些恍惚,眼前之景,和杨都城虞美人山时是何其相似,心中一动,轻声唤道:“祁元笙。”

    纤细如柴的手臂探出黑纱,摘掉了幂篱,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林随安有些吃惊,“你怎么瘦成了这样,没好好吃饭吗?”

    祁元笙怔了一下,笑了,眉眼清清,美得像一幅画。

    “林随安,你总是语出惊人。”

    林随安:“……”

    她不过是例行问候,哪里惊人了?

    还有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是因为古装剧本里跳崖注定不会死,还是因为有反派boss的光环?

    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最终,林随安只问了一句,“扳倒苏氏,是为了给你妹妹秀儿报仇吗?”

    祁元笙眼睫轻轻颤动,“这世上除了我,估计也只有你还记得秀儿的名字了——”

    风吹了起来,四周飘荡着坟土特有的腥臭味儿,那是死亡的气息,悲凉又孤独——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随安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味道是从祁元笙身上散出来的。

    “喂喂喂,你俩别在这儿眉来眼去了,净门的人快追过来了!”云中月从馒头柳里冒出一嗓子。

    林随安叹了口气,“你在替爷做事?”

    祁元笙:“我是来劝你们,莫要继续追查爷了。危险。”

    “好!”

    “……”

    “听人劝吃饱饭,”林随安眨了眨眼,“我耳根子软,最听人劝。”

    “哈哈哈哈哈哈,”云中月笑得从树上掉了下来,“林随安又不是小娃儿,怎么可能中你的激将法,完了吧,接不上话了吧,哈哈哈哈哈——”

    祁元笙眼睛瞪得溜圆,眼角不受控制抽了一下。

    林随安忍俊不禁,“我从来不自找麻烦,都是麻烦找上我。”

    祁元笙干咳两声,整理了一下表情,“就像花四郎走哪哪死人的运气吗?”

    林随安:“人生在世,总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祁元笙又笑了,眸光亮晶晶的,身上的死气似乎也弱了些。

    “真受不了你们这种人,好好说话不行吗,非要说一半留一半。”云中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那个纨绔追过来了。”一阵风似的冲到祁元笙身前,把祁元笙打横往胳肢窝下一夹,撒丫子跑了,速度之快,足令林随安甘拜下风。

    身后马蹄声震地响,花一棠骑着高头大马一骑当先冲了过来,凌芝颜紧随其后,靳若骑着一匹长耳朵老驴,一路嚷嚷着“云中月那厮在哪?!”

    花一棠第一个看到了林随安,飞身下马,提着袍子奔过来,拽着林随安上上下下瞅了两圈,没发现外伤,松了口气,再观察林随安的表情,脸臭了,“你见到七爷了?”

    林随安:“是祁元笙。”

    花一棠:“他想干嘛?”

    “他说,别查爷,有危险。”

    花一棠顿时跳脚,“他不让我查我就不查了吗?他以为他是哪根葱啊?藏头露尾的鼠辈,有本事面对面打一架啊,又是装死又是故弄玄虚,还不是怕了我花家四郎的绝代风姿?!不让我查,我偏要查!查他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查他个底朝天!”

    林随安哭笑不得望着花一棠:祁元笙刚刚的激将法其实是为这货量身定做的吧?

    凌芝颜一看这架势,当即拉着靳若躲到旁边看起了热闹,花一棠骂了半刻钟,又觉不妥,“他费这么大功夫将你引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林随安摇了摇头:论心眼子的数量,祁元笙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和花一棠一较高下的,这种人精的心思,她可猜不透。

    花一棠抄着袖子想了想,气呼呼鼓起了腮帮子,嘴里哼哼唧唧的,“……他……大约……只是想见你一面……”

    林随安翻白眼:我信了你的鬼!

    十日后,林随安在府衙敛尸堂里见到了苏意蕴的尸体。

    伍达顶着一双黑眼圈汇报工作,“今日辰初一刻,本是苏意蕴与诸位长老议事的时间,但众人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苏意蕴出现,便派人去请。请人的小厮敲不开门,又去请长老,长老们带着护院撞开了门,看到苏意蕴挂在了房梁上,尸体都硬了。属下仔细检查了现场,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十有八九是自杀。”

    方刻摘掉验尸手套,皂角净手,耷拉着眼皮写好检尸格目,“两眼合,唇口黑,勒痕喉下,口开露齿,双脚尖直垂下,双手握拇指,指甲干净,无其它残留物,无中毒,无外伤,乃为自缢身死。死亡时间在子时至丑时之间。”最后还加了句评语,“真是一具无趣的尸体。”

    凌芝颜翻动卷宗,“在苏意蕴的桌上发现了来自安都的信笺,里面写了苏氏派去安都调查后的结果,和四郎说的一样,苏氏的家业被骗空了九成以上。”

    伍达补充,“苏意蕴的死讯传出后,苏氏八支外宗要求本宗分族而治,闹得乌烟瘴气……唉,堂堂随州苏氏已是分崩离析,名存实亡。”

    花一棠拢着袖子,啧啧两声。

    林随安有些犹豫,苏意蕴死了,按他的番位,起码是个小boss,利用金手指或许能得到不少线索,可想到苏意蕴身前的所作所为,万一他的执念与苏城先一般,是什么十|八|禁的现场回放,那她岂不是要长针眼?

    花一棠看出了林随安的犹豫,“这种人的记忆,不看也罢。”

    “来都来了,随遇而安吧。”林随安还是扒开了苏意蕴的眼皮。

    眼前白光一闪,视线里出现了辽阔的东都城,夜色广袤,万家灯火,皇城应天楼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如星。

    只有一瞬间,景象消失了。

    原来苏意蕴最后的执念,是他登上应天楼参加皇家夜宴的回忆——那是他一生唯一一次扭转乾坤的机会,却被自己的野心所葬送。

    花一棠:“看到了什么?”

    林随安:“应天楼。”

    花一棠沉默半晌,“或许,在他被拖下应天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出了敛尸堂,夏长史已早早候在门外,脸上堆着异常谄媚的笑,请众人同去花厅,“花参军,圣旨到了。”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总结一句话:花一棠因为益都查案有功,再次华丽丽升职。这一次,直接成了安都府司法参军,从六品,与凌芝颜平级。换句话说,不到半年时间,花一棠又连升级,这升官的速度,堪称火箭。

    池太守和夏长史兴高采烈,嚷嚷着要为花一棠好好办一场送行宴,林随安觉得他们不是因为花一棠升职而高兴,而是因为终于要把这尊“行走的命案探测器”送走了。

    除了圣旨,传旨官还带来了圣人的口谕:

    【凌家六郎,玩得开心吗?玩完了就赶紧回东都吧,你再不回来,陈烦烦就要变成陈秃秃了,实在有碍观瞻,朝堂不雅。】

    听完口谕,花一棠不太高兴,拉着脸绕着凌芝颜转了好几圈。

    凌芝颜失笑,“四郎不必伤感,青山绿常在,山水有相逢,咱们日后定有相聚之日——”

    “小靳若,”花一棠打断凌芝颜,“现在凌六郎有多少斤?”

    靳若“啊?”了一声,挠了挠脑袋,“差不多一百一十斤左右吧。”

    “来益都之前呢?”

    “好像是一百一十五斤上下。”

    花一棠大为不爽,“凌六郎你怎么没胖还瘦了?是在我们花氏吃得不够好吗?!”

    凌芝颜:“……”

    花一棠:“不行!你若是这般模样回去,凌氏一族和陈烦烦定会大做文章,说我们花氏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不是东西饿你肚子!”

    凌芝颜哭笑不得:“四郎,你想多了——”

    “木夏!”花一棠不由分说抓住凌芝颜的胳膊就往外扯,“速速回府,大办流水席十日,就算塞也要将凌六郎塞成个胖子!”

    池太守和夏长史跟着起哄,木夏钻出来开始口述列菜单,靳若听得口水直流,“有我的份儿吗?净门弟子能来蹭饭吗?蹭饭要钱吗?吃不了能兜着走吗?”

    林随安溜溜达达跟着走出了花厅,碧空无垠,秋阳和煦,阳光掠过刀鞘,突然,千净“铮”一声。

    一片枯叶从屋顶落了下来。

    是海棠树的叶子。四周只有槐树。

    风里,有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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