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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案发现场太过惨烈,花一棠只能征调燕钗阁隔壁的宫妆阁作为临时调查总部,顺便将昏迷段红凝和吴正清一起扛了过来,林随安将段红凝安置在软榻上躺着,吴正清可就没这个待遇了,直接躺在了地上。经方刻诊断,这二人大约是中了迷香,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清醒。

    净门弟子的效率很高,不到一刻钟,益达府衙捕头伍达便率领一众不良人赶到了散花楼,里里外外围了个结结实实。

    花一棠第一个命令就是让伍达将掌柜带到宫妆阁,问询燕钗阁暗室一事。

    掌柜姓鲁,四十多岁,经营散花楼已有十年,被吓得魂飞魄散,回话前言不搭后语。

    “那、那那个暗室早就废弃了,我本想着过几日就将暗室和包厢打通,前几天我已拆了暗门,只是忙着随州苏氏的夜宴,一时没顾上,所以先差人按墙壁的颜色做了张纸屏风挡一挡——花、花花花参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奶娃……”

    也难怪鲁掌柜吓成这般,此时的花一棠斜着身子倚在凭几上,扇子哒、哒、哒敲着手掌,长长的睫毛半遮眼瞳,眼形又细又长,淡烟流水衫雪白的衣袂倾泻满地,似冷意彻骨的深秋寒霜,完全是个反派boss的造型。

    林随安扶额,看了眼对面的凌芝颜。

    凌芝颜暗暗叹气,“我等只是例行询问,鲁掌柜莫慌,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

    鲁掌柜用袖子疯狂擦汗,但见这名浓眉大眼的官爷端直正气,顿时心里踏实了几分,定了定神,道:“官爷您问。”

    凌芝颜:“你刚刚说燕钗阁的暗室已经废弃了,那原本是做什么用的?”

    鲁掌柜的汗更多了,“那、那那些暗室,原本是用来方便客人们……行事的。”

    凌芝颜皱眉,“行什么事?”

    “这、这个……”

    花一棠挑起眼皮,“这还用问吗?散花楼四层以上的菜价酒价昂贵至极,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平民百姓的承受范围,如此昂贵酒菜自然是包含了其他的特殊服务收费——此处距红香坊所在的东一坊只有三条街,这暗室显然是为四层以上的贵客狎|妓所用。”

    鲁掌柜讪笑两声,“花参军果然明察秋毫,这暗室的确是为红香坊的妓人们准备的,至于甬道和暗门,都是下人和妓人们走的,以免贸然闯入主厢,打扰了贵人们的雅兴。”

    花一棠:“呵,你想的倒是周到。”

    “我一个开酒楼的,自然是要顺着贵客的意思,贵客想怎么着,我就怎么着,哪里能有半分置喙?”

    凌芝颜:“你口中所谓贵客的都是何人?”

    鲁掌柜继续抹汗,眼珠子朝六层楼的方向翻了翻,不言而喻。

    “既然暗室是贵人们所需,建造和装饰也颇下了些功夫,为何现在又废弃了?”林随安问。

    鲁掌柜:“原本益都几大世家最喜在散花楼举办通宵达旦的夜宴,但这两年来,也不知怎的——大约是腻了吧,这夜宴突然就不办了,这些暗室便没了用武之地。实不相瞒,今晚是随州苏氏时隔两年第一次来散花楼举办夜宴,我用了浑身解数,甚至重金邀请了段娘子和弥妮娜,本想着若此次夜宴能做到尽善尽美,定能挽回随州苏氏的生意,谁能料到,竟出了这样的事儿,唉!”

    林随安不禁皱紧了眉头:慧曾说过,连小霜的改变就是从一场“宴会”开始的。

    花一棠:“听你的意思,随州苏氏以前常在散花楼办夜宴咯?”

    “咳,”鲁掌柜清了清嗓子,“苏家主喜欢热闹,以前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办一场夜宴,邀请各大世家的子弟陪他玩乐。”

    花一棠:“哎呦,苏家主还真是老当益壮,精力充沛啊。”

    鲁掌柜干笑两声。

    凌芝颜:“后来为何不办了?”

    “我也想知道啊,”鲁掌柜哭丧着脸道,“两年前突然就不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唉!”

    林随安:两年前?这个时间点颇有些微妙啊。恰好和龙神观开始贩卖龙神果的时间一致。

    凌芝颜:“四层五层所有的厢房都配有暗室吗?”

    鲁掌柜:“只有规格最高的五间厢房才有暗室,五层的燕钗阁、玉树阁和玲珑阁,四层的樱桃阁和芭蕉阁。”

    “这些暗室的位置都有谁知道?”林随安问。

    “散花楼的侍从小厮都知道,红香坊的妓人们也知道,之前参加过苏氏夜宴的贵人们也心知肚明。”

    林随安看了靳若一眼,靳若回了个“师父放心”的眼神,揪着鲁掌柜出门搜查去了。

    花一棠摇了摇扇子,又问一旁的捕头伍达,“伍捕头,查的如何?”

    伍达抱拳,“启禀花参军,属下问了散花楼所有守门的仆从和广场上负责看管车辆的马夫,从夜宴开始后,没有人离开散花楼。”

    “确定吗?”

    “散花楼共有正门一处,后门一处,侧门两处,苏氏似乎对此次宴会甚是重视,要求散花楼每门需配四名仆从守门,不可怠慢。”伍达道,“属下再三问过,的确无人外出。”

    也就是说,凶手很有可能还在散花楼里。林随安心道。

    凌芝颜:“散花楼的小厮、侍从、红香坊的妓人、乐人们盘查的如何?”

    “宴会繁琐,所有小厮仆从都忙着备宴,没有单独离开过,可互相作证。永昼坊的乐人和红妆坊的妓人们一直待在宴上,无暇离开。”

    花一棠:“那些男性舞者呢?”

    伍达:“不良人还在盘问。”

    凌芝颜:“可有目击证人见到有人去过燕钗阁,或者从四层暗门离开?”

    伍达摇头,“暂时没有。”

    “可有人见到吴正清和段红凝去弥妮娜的房间?”

    “永昼坊的人说,弥妮娜每次跳完胡旋舞后,都会将自己关在房中安静歇息一个时辰,最忌讳别人打扰,加上燕钗阁的位置甚是僻静,甚少有人经过——并未找到目击证人。”

    林随安:这个燕钗阁位置很微妙啊,有暗室,又隐秘,堪比量身定做的凶案现场。

    方刻推门走了进来,递给花一棠新鲜的检尸格目。

    “死者弥妮娜,年二十二,胡人。死亡时间大约在半个时辰以前。”

    林随安倒推了一下,凶手大约在花一棠和苏飞章对骂的那段时间里杀的人。

    方刻:“致命死因是左侧脖颈动脉被利器割断,血喷而亡,另一处伤口在腹部,脐左三寸被利刃贯穿。根据两处伤口大小、形状和深度判断,凶器是插在尸身腹部上的横刀。”

    一名不良人将血淋淋的白布放在众人面前的桌案上,白布中裹着从尸体上拔下来的凶器,是一柄三尺环首横刀,黑色的刀柄缠着结实的绑带,绑带被血浸透了,能看出是常年使用的武器。

    伍达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死死盯着那柄横刀,脸色变了。

    花一棠:“伍捕头认识这柄刀?”

    伍达眉头紧蹙,瞟了一眼躺在地上吴正清,吸了口气,“启禀花参军,这柄刀是……是吴参军的佩刀。”

    花一棠缓缓坐直身体,“伍捕头确定?”

    伍达垂首抱拳,“属下与吴参军共事多年,不会认错。”

    喔嚯!这可有趣了,林随安顿时来了精神。

    花一棠示意伍达先下去,站起身,走到吴正清身边,踱步绕了一圈,扇子敲着下巴,“凶器虽然是吴正清的,但他身上没有半点血迹。”

    方刻摇头,“凶手一刀插进了弥妮娜的脖颈又拔出,斩断了颈动脉,血液喷溅远达数尺,燕钗阁的墙上和房顶皆溅满了血,若吴正清是凶手,他不可能半点血都沾不上。”

    林随安看了眼段红凝,她身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

    凌芝颜:“宴会时,吴正清和段红凝穿得就是这身衣服,并未换过。”

    林随安:“难道是有人拿了吴正清的佩刀杀了人?”

    花一棠“切”了一声,“怎么哪次凶案都有他,烦死了。”

    方刻点了点花一棠手上的检尸格目,“弥妮娜脖颈和手腕上有勒痕,是那三根皮绳的痕迹,双腕的痕迹较深,脖颈的痕迹较浅,应该是捆绑的时候以双臂为主要着力点,都是死前伤。”

    林随安:“也就是说,有人在弥妮娜活着的时候将她挂在了房梁上,又取走了吴正清的佩刀将其杀死——”

    但为何是这个姿势?为了让尸体的状态更猎奇吗?

    “还有一点,”方刻嘴角动了一下,像个诡异的笑脸,“弥妮娜的大腿内侧也有一个桃花烙印。”

    三人悚然大惊,“诶?!”

    方刻:“形状大小都和连小霜腿上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这枚桃花烙印是死前伤,确切的说,应该是在几个时辰之前烙上去的。”

    林随安和花一棠面面相觑。

    这又是什么鬼?

    凌芝颜眉头皱成了一个青疙瘩,“根据之前的卷宗,桃花杀人魔案子的受害者皆是被先|奸|后|杀,死后才烙上了桃花印,而连小霜和弥妮娜——”

    “她们二人死前并未遭受过侵害。”方刻道。

    凌芝颜沉吟片刻,“莫非这两宗案子是模仿案?”

    正说着,软榻上的段红凝眼皮一动,睁开了眼睛,神色茫然,“这是何处……我怎么了……”

    林随安叹了口气,扶着段红凝坐起身,段红凝目光在花一棠、凌芝颜脸上、方刻脸上转了一圈,愈发迷茫,“花参军,凌司直,还有这位是——”

    “事关重大,我长话短说,”凌芝颜沉声道,“弥妮娜死在了燕钗阁。我们在燕钗阁的暗室里发现了你,当时你已意识不清。敢问段娘子,你是何时去的燕钗阁?可曾经见到弥妮娜?当时的弥妮娜可还活着?”

    一串劈头盖脸式的追问,莫说段红凝,林随安都惊了,心道凌大帅哥果然是个大直男,面对益都第一花魁也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段红凝的眼睛、嘴巴、甚至皮肤的纹路、鼻腔里的呼吸都停止了,她直勾勾盯着凌芝颜半晌,声音从苍白的双唇间飘出来,仿佛一缕烟,“……弥妮娜……死了?”

    花一棠重重咳嗽了一声,扇子暗戳戳怼了一下凌芝颜的胳膊,凌芝颜这才发觉自己口气不太好,尴尬后退半步。

    花一棠弯下腰,目光直视段红凝,轻声道,“段娘子莫慌,花某身为益都城司法参军,只是例行询问,并非怀疑段娘子——”

    段红凝好似根本没听到花一棠的声音,依旧盯着凌芝颜,脸色白得吓人,从林随安的角度看过去,她的眼角剧烈抽搐着,竟是有些狰狞。

    “她在哪?!”段红凝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众人神色诧异,飞快对视一眼。

    段红凝的反应不太对啊。

    “尸体就在隔壁的燕钗阁。”方刻硬邦邦撩出一句。

    段红凝脸色惨白,挣扎着下榻,可脚刚落地,腿一软差点趴在地上,林随安忙将她又扶了回去。段红凝双手死死攥着林随安的手臂,身体剧烈发起抖来,大大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林随安,无声地落下大大的泪珠。

    林随安动也不敢动,向花一棠发送求救信息。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料花一棠不但不帮忙,还飞快后撤半步,凌芝颜和方刻更是躲了八尺远,眼瞅段红凝都要哭厥过去了,林随安只能硬着头皮学之前花一梦的姿势揽住段红凝,手掌轻轻拍背以作安慰。

    渐渐的,段红凝的气息平稳了下来,哽咽着收回了手,垂首施礼,“是红凝失态了,还望诸位大人莫要见怪。”

    花一棠叹了口气,“段娘子可是与弥妮娜有旧?”

    “……算起来已相识十年有余。”

    花一棠又叹了口气,“死者已矣,还请段娘子节哀顺变。”

    “抱歉,凌某之前不知——”凌芝颜抱拳,“是凌某唐突了。”

    段红凝摇了摇头,“诸位大人职责所在,红凝理应配合。”顿了顿,“她是怎么……死的……”

    “被人用刀切断了颈动脉,爆血而亡。”方刻道。

    段红凝身体剧烈一晃,林随安又扶了一把,段红凝咬紧牙关,因为太过用力,发出的声音都变了调,“谁杀了她?!”

    “只要段娘子配合问询,花某保证,很快就能将凶手捉拿归案!”花一棠定声道。

    段红凝狠狠闭眼,深吸一口气,“花参军请问。”

    “你可还记得自己为何会在燕钗阁的暗室里?”

    段红凝:“我只记得,舞演之后,我回房为下一场的乐演做准备,在桌上看到了弥妮娜留的纸条,邀我去燕钗阁一叙。”

    凌芝颜:“纸条在何处?”

    段红凝摊开手看了看,又在袖口,腰带间摸了摸,“不见了。”

    花一棠:“然后呢?”

    “然后……”段红凝回忆道,“我去了燕钗阁,门没锁,我推门进去,没看到弥妮娜,我便坐下等她,大约是今夜筹备宴会累了,等着等着,便有些昏昏欲睡——”段红凝顿了一下,“对了,当时我听到了敲门声,我站起身,然后——我倒在了地上,门开了,我看到有人走进来,是一双黑色的皮靴,绣了墨蓝色花纹的衣袂,衣服颜色像是灰色,或者青色——”

    随着段红凝的讲述,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不远处的吴正清身上,他今天穿得是黑色的软牛皮官靴,淡青色的绸衫上绣着深蓝色的花纹。

    段红凝顺着看过去,瞳孔剧烈一缩,“就是那双靴子,衣服上就是那个花纹!”

    凌芝颜:“之后呢?”

    “之后……”段红凝皱了皱眉,“我不记得了……”

    花一棠啧了一声,走到吴正清身侧,蹲下身,用扇子敲了敲吴正清的额头,吴正清毫无反应。

    “我来。”方刻上前,从袖口掏出一个翠绿色的小瓷瓶,拔开瓶塞,对着吴正清的嘴滴了一滴,碧绿色的液体顺着吴正清的嘴皮渗进了口中,吴正清豁然睁眼,腾一下坐了起来,哇一口吐了,霎时间,铺天盖地的苦辣酸涩怪味充斥了整个厢房,花一棠离得最近,熏得两眼通红,像只兔子窜起身,尖叫道,“啖狗屎,这啥玩意儿?!”

    “伊塔新调制的浓缩茶汤,名:夜阑饮。”方刻淡定收起瓷瓶,“我怕宴会的茶喝不惯,带来调味的。”

    众人险些没跪了。

    吴正清吐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晃了晃脑袋,转头一望四周,“花参军?凌司直,你们——我怎么在这儿?!我记得我明明是在——”

    “燕钗阁是吗?”花一棠侧身往旁边一让,指着几案上的横刀道,“这是在燕钗阁发现的杀死弥妮娜的凶器,吴参军可觉得眼熟啊?”

    吴正清眼皮狠狠一跳,好似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面皮抽搐狰狞。

    “这是吴某的佩刀。”他很快控制住面部表情,“吴某没有杀人!”

    吴正清说这句话的时候,林随安明显感觉到段红凝的身体倏然变得紧绷,林随安的第六感甚至感觉到了她迸出了蓬勃的杀意。

    但只有一眨眼的功夫,段红凝便将所有情绪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变成了那个稳重得体的第一花魁,若非林随安对自己的眼力有绝对的自信,定以为是眼花。

    “弥妮娜的死真的与我没关系!”吴正清正色道,“吴某到燕钗阁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弥妮娜,只看到段娘子躺在地上,像是晕倒了,吴某本来是打算救人的,但是蹲下身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后,就在这儿了。”

    凌芝颜:“吴参军去燕钗阁作甚?”

    “我——”吴正清磕巴了一下,“吴某与弥妮娜是旧识,许久未见,今日见到了,就想着趁机叙叙旧。”

    花一棠长长“哦”了一声,“吴参军与弥妮娜是旧相识,段娘子与弥妮娜相识十年,那想必二位也是老朋友了?”

    “红凝素闻吴参军英雄了得,仰慕已久,一直无缘得见,甚是遗憾。”段红凝垂下眼帘,柔声道。

    吴正清眼珠子瞟向段红凝,似乎小小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露出了然的表情,挑眉道,“吴某也没想到你我二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识,当真是造化弄人。”

    林随安差点没吐了,都这种时候了,吴正清居然还不忘卖弄他油腻的魅力呢。

    “吴参军!”凌芝颜豁然提声,“你进入燕钗阁的时候,可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个……我一进去就晕倒了,时间太紧了,没留意——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妥,”吴正清道,“屋里的熏香味儿太重了,有些呛人。”

    段红凝:“这么一说,那熏香的味道的确弥妮娜平日里用的不同,似乎带了些腥气。”

    “当时燕钗阁的窗户是关的还是开的?”凌芝颜又问。

    段红凝想了想,“是关着的。”

    凌芝颜眸光一闪,旋身出门,林随安、花一棠和方刻不明所以,只能跟了出去,就见凌芝颜转入行道,再次回到了燕钗阁。

    弥妮娜的尸体还停放在这里,六个不良人守着门,凌芝颜穿过大门,径直来到窗边,细细看了一圈窗框、窗扇和窗棂,反手关上窗户,回头喊道,“将大门关上!”

    守门不良人忙拉上门。

    “将门撞开!”凌芝颜又喊。

    大门“砰”一声又开了,几乎就在同时,紧闭的窗户也“砰”一声开了,窗外的江风呼一下涌了进来,吹得众人衣袂狂舞。

    “我们破门而入之时,屋内涌出了一股怪异的腥香气味,当时凌某就觉得奇怪,既然窗户是开着的,为何气味不曾散去?”凌芝颜道,“想必是这间厢房处于风口,门窗紧闭后,室外风压过高,紧紧压着窗扇,当大门被撞开时,空气涌动,窗外的风压便会将窗扇也一并撞开。”

    林随安:“换句话说,我们进来之前,这些窗户是关着的。”

    “我们闻到的腥香之气异常浓郁,所以——”花一棠闪目观望四周,“香气的源头一直在这间屋里里,并未离开过——”

    众人的目光随着花一棠视线同时落在了临窗的落地铜烛架上。烛台上共有十六根蜡烛,有长有短,都烧了半截,方刻快步走过去,将所有的蜡烛取下来,一根一根闻过,很快挑出了四根蜡烛,“这四根气味与其它的不同,有些辛辣,大家散开些,我点燃了试试。”

    四根蜡烛依次点燃,湖风呼呼地吹着,烛光微弱摇晃,什么都闻不到。花一棠吸着鼻子凑上前,方刻飞出一记眼刀,花一棠扇子遮着鼻子又退了回来。

    方刻掏出四张白纸条,大约一指宽,一寸长,分别凑到烛火上点燃,第一张纸条的火焰是橙色,第二张是蓝色,第三张白色,最后一张是绿色。

    三人齐齐瞪大了双眼。

    “灭了。”方刻道。

    花一棠扇灭四根蜡烛,眼巴巴瞅着方刻,“如何?”

    方刻:“橙色火焰的蜡烛里面加了迷香,蓝色的里面是催|情香,白色的是另一种强效迷香,绿色火焰的蜡烛里是龙神果。”

    三人同时倒吸凉气。

    “四种蜡烛如果同时燃烧,恐怕还有不同程度的加成效果,至于具体效果是什么,需要进一步试验才能确定。”方刻又道。

    三人对视一眼,表情皆有些牙疼。

    “师父师父师父!”靳若一路大嗓门嚷嚷着跑了进来,满脸喜色,“我又走了一遍甬道,发现除了地下脚印之前,暗门和甬道的侧壁上也留有血迹,痕迹很乱,说明凶手逃走之时很慌乱,我便想,凶手乱中出错,没准还会留下其他线索,便将四层所有的厢房都都搜了一遍,结果在樱桃阁暗室的卧榻下里发现了这个——”

    说着,将手里布包往地上一扔,“瞧!”

    林随安心里“喔嚯”一声,布包里竟然是一件血衣、染血的横刀刀鞘和一双沾满血的黑色布靴。

    方刻立即蹲身翻看血衣,凌芝颜提起了靴子。

    “樱桃阁的暗室里还有一盆水,被血染红了,应该是凶手清洗血迹用的,还有一个衣柜,里面放了几件换洗衣物,衣服尺码与这件血衣相符,”靳若:“我对比过了,这双靴子靴底的血迹和甬道里留下的血脚印完全符合。看来这个凶手是早有准备!”

    方刻抖开血衣,站到弥妮娜尸体所在的位置,将血衣上的血痕和墙壁、屋顶上的两相对比,点了点头,“血点的走向分布相符,这应该就是凶手行凶时穿的衣服。”

    林随安竖起大拇指,“好徒儿,干的好!”

    靳若叉着腰,仰着下巴,得意的模样居然有花一棠三分真传。

    花一棠用扇子遮着嘴,眼珠子上上下下扫了一圈血衣,“诸位有没有觉得这件衣服有些眼熟?”

    衣衫虽然已经被血染得面目全非,但还是看出基本的样式,是一件男式绸缎长衫,较为宽大,肩头、袖口、衣襟处绣着精美的花纹,底色应该是石绿色。

    林随安脑中“叮”一声。她想起来了,弥妮娜跳舞之时,这身衣服的主人就在她身边绕来绕去,因为绿色的,那人体型又胖,看起来就像一只烦人的绿头苍蝇。

    戌正二刻,散花楼六层亭阁乱成了一锅粥。

    新上任益都参军花四郎突然封锁散花楼,所有人不得进出,来参宴的都是世家贵族,哪个都不是善茬,一听就怒了,纷纷叫嚣着准备闯门,掌柜赶忙将花四郎的原话撂了出来,说谁敢闹事,小心林娘子剁了他的狗腿。

    林随安与乌淳战斗的彪悍场景还历历在目,没人敢触这个霉头,只能强压不满候在原地,顺便暗戳戳骂花一棠不是个东西。

    岂料等来等去,非但没有等到解除封锁,反而等来了益都府衙的捕快和不良人,彻底将散花楼封死了。

    众人这才回过味儿来,散花楼八成是出了人命案,再联想之前闯入亭阁舞者的话,不难推测出弥妮娜定是凶多吉少。

    这一下,更乱了。

    刘青曦坐在花二木身侧,当真是如坐针毡。

    正对面是苏氏家主苏飞章,端着酒杯,耷拉着眼皮,眉间阴郁莫测,旁侧的苏意蕴耷拉着脑袋,萎靡不振,苏意蕴的身后,乌淳蜷缩着坐在窗户下,头上还在流血,却没人搭理,只能自己包扎上药。

    最离谱的是池太守和夏长史,都乱成这样了,俩人还脑袋靠着脑袋晕着——适才池太守分明睁开了半只眼,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发现刘青曦看了过去,咔吧又闭上了。

    左边七八个子弟是城北周氏的,大约是弥妮娜的仰慕者,此时悲从心来,抱头痛哭,右边一堆是城南王氏和东城马氏的子弟,平日里以苏氏马首是瞻,今日被强压了风头,本就不忿,一个赛一个骂得欢,尤以王氏家主王景福的弟弟王景禄骂得最凶。

    而更多的人——诸如城南徐氏、城北钱氏、孙氏的子弟,皆与刘青曦一般,很是惴惴不安。

    刘青曦目光在王景禄身上顿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之前向她大献殷勤的吴正清不见了。

    “兄弟们,花四郎如此封楼,这是将咱们都当成了犯人啊!”王景禄大声叫道,“这是对我们益都士族的侮辱啊!”

    王氏和马氏是益都城仅次于随州苏氏的大家族,家中子弟平日里养尊处优,不学无术,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何曾受过这般委屈,顿时纷纷附和起来。

    “王兄所言甚是,就算他是花家四郎又如何?他扬都花氏又如何,来到我们益都的地盘,就应该夹起尾巴做人!”

    “我们都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了,还要等多久?!能给个准话吗?”

    “就算真有案子,又与我们何干?”

    “对啊,我们一直都待在六层之上,门都没出过!”

    “无论什么案子都赖不到我们头上吧!”

    “依我看,花家四郎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想要咱们难堪!”王景禄振臂一呼,率王家和马家子弟涌向了大门,“兄弟们,随我一同讨个公道!”

    “花一棠,放我们出去!”

    “花四郎,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想在益都作威作福,做你的春秋大梦!”

    “花一棠!花四郎,你出来!出来出来出来!”

    “花一棠,别做缩头乌龟,有本事出来给我们一个交待!”

    门口的不良人大惊失色,抽出铁尺拦在门前,连声怒喝“退下!”,无奈这些世家子完全不知天高地厚,依然头铁往前冲,眼看就要将不良人的防线挤崩了,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厉光破空而至,携着尖锐的鸣啸擦着众人的脑皮飞进亭阁,咔一声插进地板,嗡鸣不止。

    竟是一柄染血的横刀!

    众人骇然变色,轰一声散开了。

    王景禄头发被刀风斩断了一缕,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诸位不是要花某给个交待吗?”门外响起朗朗嗓音,“这就是花某的交待。”

    不良人如释重负,纷纷向两侧避退,让出一条道来。

    花一棠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入场,身后是林随安、凌芝颜、靳若和方刻,捕头伍达扶着段红凝,面色阴沉的吴正清跟在最后。

    满堂死寂,几个妓人受不了刺激,晕倒了。

    刘青曦用袖子遮着口鼻,虽然离得尚远,但她好像闻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腥气。

    苏飞章坐直了身体,苏意蕴抬起了头,直直望向亭阁中央。

    花一棠摇着扇子踱步上前,七重纱衣随风飞扬,在烛光中泛起层层叠叠的明光,宛如身披淡烟流水,俊丽的五官明艳动人,眼瞳中的光却比淬冰的剑更冷。

    “永昼坊舞者弥妮娜在一个时辰前,被人斩断颈动脉而亡,凶器就是这柄刀!”

    众人哗然变色,有人眼尖认了出来,惊呼道,“这柄刀是吴家吴正清的佩刀!”

    这一嗓子可不要紧,装晕的池太守和夏长史嗷一声,同时跳了起来。

    花一棠“啪”合上扇子,“没错,杀害弥妮娜的凶手就是——”扇子唰一下指向了吴正清,吴正清脸皮剧烈一抽,正要说话,却见花一棠的扇子突然向下一拐,指向了另一人,“城北王氏,王景禄!”

    小剧场

    靳若:姓花的不装逼能死啊?

    林随安:他就是人来疯,随他去吧,能破案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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