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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夏为林随安准备了四大包上品百花茶和一套茶具做登门礼,光茶叶就足足有一十斤,幸亏靳若临出门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将青龙朱雀白虎玄武都带上了,正好一个人拎五斤,靳若还能一路买买买吃吃吃,甚是逍遥自在。青龙四人第一次跟林随安出门逛街,东张西望的,看什么都新鲜,方大夫说的不错,他们只要跟在千净身边,状态就会一日比一日好,比起之前在诚县木讷的状态,越来越像人了——啊呸,不是说他们长得越来越像人,而是说表情、眼神多了几分人气和活力,渐渐地,也就能分辨出每个人的个性了。
青龙是年纪最小的,最近吃得不错,脸圆了,林随安怀疑是受了靳若的影响,一路上,靳若买烤红薯、白糖糕、糖人……他都眼巴巴地瞅着,靳若勉强分了他半个烤红薯。
朱雀是最年长的,个头最高,最稳重,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随安的错觉,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神似方刻。
白虎身形细长,皮肤最白,玄武最矮,肌肉练得最结实,两个人关系很要好,总是一起行动,偶尔看到他们凑在一起咿咿呀呀比划,也听不懂说什么。
四人说话还是不利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蹦的频率不同,青龙是两个字,朱雀是三个字,白虎和玄武最逗,常常是一个人说前几个字,另一个人说后几个字,像一对儿捧哏逗哏。
净门益都分坛位于益都城东四区的老树坊卜算街,临着大东门,与大慈寺只隔着一条玉江。林随安一行从衙城南门出发,绕过散花楼,过了南慈大桥,穿过整个东一区,再过东慈大桥,走了整整大半个时辰方才看到了老树坊的坊门。
老树坊是益都出名散户区,所谓散户,指的就是家境贫寒没有根基的平民,大多没有本地氏族依仗依靠。坊内宅院窄小,独门独院的不多,常常一个院子里住了好几家人,类似现代的大杂院。住在这儿的人,除了少量是外地乔迁而来的,大多都是本地做小买卖的,如小摊贩、走货郎、菜贩子、手艺匠人等等,自然而然就成了净门弟子的天然聚集地。益都净门分坛设在此处,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从走进坊门的那一刻起,林随安就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转目四望,着眼之处只有平平无奇的路人,而且这些视线并无恶意,更无杀气,林随安的第六感本能无法锁定具体的位置和人,只觉身在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之中,全身不自在。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显然也感觉到了,四人全身紧绷,面色沉凝,紧紧护在林随安两侧,青龙甚至走出了同手同脚。
唯一轻松惬意的是靳若,嘴里叼着一根糖棍,大摇大摆,瞅着这边啧啧啧,看看那边呦呦呦,很是胸有成竹,走着走着,突然向道边一个卖毕罗的小哥打招呼,“兄弟,劳烦您跟甘坛主报一下,就说林娘子和靳若前来拜访。”
毕罗小哥倒吸一口凉气,扔下毕罗摊位一溜烟跑了。
林随安侧目:“徒儿眼力不错啊。”
靳若:“基本技能,小意思。”
朱雀四人紧绷的身体放松了几分。
老树坊有三街两道,三街:卜算、鹊桥、天仙,两道:临西、临东,呈格子状交织,坊门直通天仙街,左转是临西道,往前走一炷香,右转便是卜算街,靳若进坊门的时候让毕罗小哥报信,转到了临西道招呼了一个磨刀匠人报信,待到了卜算街又找了个卖香包的货郎,三个小贩显然都是净门弟子,脚下功夫利落,跑起来嗖嗖嗖的,可一个都没回来,也未见到其他净门弟子来迎接,林随安一行就这般畅通无阻站在了益都分坛大门口。
这是老树坊里为数不多的两进院落,夯土的院墙,斑驳的木门,墙只有半人身高,能看到院内正堂屋顶漆黑的瓦片。
门前一个人都没有。
林随安和靳若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推开门板走了进去,前院看起来是个普通的民居,三间厢房,正厢两侧有耳门,隐隐听到后院有人声,声音时高时低,有男有女,听起来挺激烈,似乎在争吵什么,左侧耳门外挤着三个人,同一姿势贴在耳门上偷听,仔细一瞧,竟然是之前来报信的净门弟子。难怪一直没回音,感情都聚在这儿听墙角呢。
靳若大为不爽,“你们干嘛呢?”
三名弟子讪笑两声,指了指耳门里面,“坛主好像和四位长老吵起来的,我们都是低阶弟子,不敢打扰。”
哎呦,有热闹听啊。林随安顿时来了精神,也凑过去,耳朵贴上了门板,但很快发现这是多此一举,后院的几位都是大嗓门,以她的耳力,隔着门板也能听得一清一楚。
“坛主这是铁了心要一意孤行,将益都净门送给扬都净门吗?”一个男声。
“坛主此举太过冒进了,那个所谓的少门主才十八岁,毛都没长齐,如何能掌控净门,定是扬都那些长老们背后操控,益都之前与扬都分家时,与那几个老家伙闹得甚僵,难保他们不会伺机报复。”另一个男声。
“昨日我见了少门主,靳少门主仪表堂堂,眸光清正,甚有老门主当年的风范,我觉得他可信。”甘红英的声音,“更何况靳少门主的师父是千净之主,大家莫非忘了净门的门规,千净所在,方为净门正宗。”
“我反倒觉得这个千净之主最不靠谱,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说林随安其人,刀法盖世,有以一敌百之能,诸位难道不觉得太夸张了吗?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另一个女声道,“更何苦,千净三十年不曾现世,净门也只有零星记载,林随安手中的千净是真是假尚无定论。”
“三长老所言甚是,千净之主的传闻太过邪乎,老朽以为,定是扬都净门操控了江湖上的消息,强行塑造出了一个武艺超群千净之主,以便他扬都净门收服各地分坛。”最后一个是苍老男性的声音,“诸位长老莫要忘了,操控消息,渲染消息,乃是我们净门最拿手的本事。”
“果然还是大长老看得远!”
“没错没错。”
靳若砸吧了一下牙花子,“原本以为兵不血刃就能收回益都分坛,原来他们内部根本没谈妥,瞧这架势,要内讧了。”
林随安心中叹息:果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轮不到她。
甘红英沉默片刻,“我昨日已经将净门堂口布局图和弟子名单全呈给了靳少门主,我们已没有退路了。”
院中的几人大惊。
“什么?!”
“坛主,你糊涂啊!”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叫上兄弟们,带上家伙,去抢回来!”
林随安暗暗叹了口气,吱呀一声推开了耳门,眼前一亮,竟是一方宽敞平整的练武堂院,院亭里有五个人,主位是甘红英,左侧是一名老者和一名妇人,右侧是两名男子,看体型都像练家子。
五人齐刷刷看过来,表情好像被人用石头狠狠砸了一下。
靳若嘿嘿一笑,“益都分坛的兄弟姊妹们,早啊。”
林随安摆出自认为最和善的笑脸,“我们带了百花茶,一起喝两盏呗。”
唐国最出名的两种瓷为青瓷和白瓷,青瓷历史悠久,制作工艺成熟,美感、质感和光泽度都已登峰造极,白瓷是近十几年发展起来的,洁如白玉,色泽如雪,甚得士族大夫喜爱,常被引申为人之德行白璧无瑕,一尘无染。
花氏在白瓷制作方面颇有建树,最著名的是明窑的白瓷,秉承了花氏“特立独行”的一贯风格,不走寻常路,研发出别具一格的釉下彩。
比如眼前这套茶盏,用的就是“釉下碧”的技艺,茶盏通体洁白通透,唯独在盏底烧了一抹翠绿,注入清澈的百花茶茶水,如一片春芽在清波中莹莹漾漾,不愧花氏“泽水一枝春”的美誉。
林随安不知道这套茶盏具体的价格,但瞧对面五人小心翼翼的动作表情,猜测起码又是几十金起步。
益都分坛除了甘红英之外,还有四位长老,大长老东门文,年过花甲,发须斑白,精神矍铄,应该是分坛资格最老最有话语权的;一长老沈湘,五十多岁的妇人,样貌平平,腰间还系着围裙,像个邻家的亲切大婶子;三长老高翰,年过弱冠,高个儿长脸,手脚粗大;四长老白山,三十出头,肩宽腰厚,皮肤黝黑,背着两把黑刀。
东门文和沈湘还算有礼貌,高翰和白山表情就不太友好了,自打林随安等人进门,眼神就一直恶狠狠的。
甘红英很尴尬。
四个长老背后畅聊千净之主和净门少门主的坏话,不想被正主撞了个正着,着实丢人,但瞧林随安和靳若,似乎丝毫没有影响,还乐呵呵四下张望,一副很有兴致的模样。
其实林随安也挺尴尬,幸好和花一棠混得久了,学了几分厚脸皮的精髓: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至于靳若,似乎天生没长“尴尬”这根筋,青龙他们就更别提了,目前还有没有进化出“尴尬”的情绪细胞。
甘红英:“嗯咳,那个——林娘子和少门主不是说三日后拜访吗?怎么今日就来了?”
林随安抱拳:“昨日得了甘坛主一份厚礼,今日特来回礼。”
靳若:“茶叶是回礼,茶具是昨日连小霜消息的报酬。”
“少门主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甘红英话没说完,就被三长老高翰打断了,一十多岁的小伙子说话口气贼冲,“我不信这个小娘子是千净之主!”
甘红英大怒:“高翰你说什么呢!”
“无妨,”林随安笑眯眯道,“高长老如有疑惑,尽可提出。”
高翰一指林随安腰间的千净,“这把刀真的是千净吗?”
林随安:“是。”
“我不信,除非你用此刀与我比试一场,你赢了,我就信。”
“不妥,”林随安摇头,“千净出鞘,必见血光,我们第一次来做客,见血不吉利。”
靳若愕然,心道师父果然跟姓花的学坏了,满嘴编瞎话,来益都的路上明明还用千净劈柴给木夏烤羊肉呢。
林随安:你不懂,这是为师的逼格。
高翰冷笑一声,“你不敢?!”
林随安:“我虽然不能出手,但我徒弟可以,靳若,要不你试试?”
靳若端起茶盏装模作样喝了一口,拍了拍腰间的一尺横刀,“我这刀名为若净,轻易也不出手,高兄若想与我比试,需得先赢了我的徒弟。”
林随安瞪眼:你徒弟是谁?
靳若向后努了努嘴。
高翰目光在青龙四人身上转了一圈,“这四个就是你徒弟?好啊,一起上吧!”
“不妥不妥,都是净门子弟,怎可以众欺少。”靳若回头看了一眼,“青龙,你去吧。”
青龙抱拳:“青龙,可以。”
说着,纵身跃进了练武场,高翰紧随而上,一人都是赤手空拳,高翰拳头骨结硬大,显然练的是外家拳法,青龙自从离了诚县,就再未与人争斗过,所以很少带刀出门。
林随安压低声音问靳若,“你何时收了青龙他们做徒弟?”
“我诓他们的,我好歹也是个少门主,若谁来挑战都亲自下场,岂不是很掉价?”靳若瞅了眼青龙,“你觉得青龙能赢吗?”
林随安挠着脑门没说话。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是龙神观费劲心力炼制的四兽,巅峰时四人合力能与她大战四五十个回合不落下风,但是现在龙神果的药性几乎都被解药洗去了,脑袋还不太灵光,最近一个月也没有任何实战案例做参考,实在不确定目前四人的战斗力被削弱到了何种程度。
这个高翰看起来信心满满,又身居益都分坛三长老之位,想必是有些本事的。
“定是极为精彩激烈的一战。”林随安推测道。
说话间,高翰大喝一声,拉开架势呼一下冲向了青龙,拳头虎虎生风,气势很是骇人,反观青龙,似是被高翰镇住了,竟是不躲不避,高翰也不客气,斗大的拳头结结实实击在了青龙的腹部,咚一声。
林随安和靳若同时倒吸凉气,甘红英面色变了,其余三名长老眸光一亮,高翰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正要来一招流星连环拳,却发现他击出的拳头被一只手死死握住了。
是青龙。
高翰的拳的确击中了,但青龙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单手握着高翰的拳头一帧一帧离开自己的肚子,高翰手臂狂抖,根本拗不过,情急之下豁然挥出左拳,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的青龙嗖一下消失了,高翰骇然变色,下一瞬,只觉整个人打横翻了过来,好似风车在半空转了一圈,重重飞了出去,落地的时候,一双眼珠子还在画蚊香。
高翰输的不明不白,场下几人却是看得清楚。
青龙先是硬生生挨了一拳,以身体封住了高翰的拳路,待高翰打出第一拳的时候,速度自然就慢了,趁高翰中门大开之时,沉腰下马,贴地荡出一记扫堂腿击中高翰小腿骨,顺势抓住高翰衣襟向上一甩,两相用力,将高翰高高抛了出去,一连串动作毫无任何武功路数和技术含量,全靠身体耐打、速度够快,力量够大,姿势还甚是不雅,和街边混混打群架一个水平。
益都分坛众人:“……”
林随安扶额:“甚有徒儿无赖贴地战的风骨。”
靳若黑线:“好的不学坏的学。”
青龙回来了,向靳若一抱拳,“青龙,赢了。”
林随安和靳若齐齐竖起大拇指:“甚好!”
青龙还是没啥表情,但林随安觉得他挺高兴。
高翰爬起身,大怒:“这算什么,看不起谁呢?!”
“小高,退下!”四长老白山站起身,身后双刀嗡嗡作响,“输了就是输了!”
高翰一脸不服气,扶着脑袋回了座位。
白山跳下练武场,正色抱拳,“在下白山,擅双刀,不知靳少门主是亲自下场还是让徒弟代劳?”
朱雀、白虎、玄武齐刷刷看向了靳若,眼神甚是期待。
靳若没叫任何一人,而是自己站起了身,“双风刀白山,出道十四年,斩恶匪,护百姓,被江湖人尊称为双刀侠,三年前,与狄山派八大高手在鹿河渡口大战三百回合,狄山派八人四死四重伤,自此一蹶不振,但双风刀也自此绝迹于江湖。想不到,你竟是来了我净门。”
林随安心中“喔嚯”一声,想不到这位居然还是个江湖名人。
“我认的是甘坛主,不是你。”白山定声道,“若要让我服你,就拿出点真本事。”
靳若看了林随安一眼,林随安轻轻颔首。
靳若提着若净走下了练武场。
小剧场:
林随安:好徒儿,为师相信你!快快快,上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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