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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还是下雨。雨天太适合睡觉了,林随安起床的时候已过了巳正,趿着鞋,打着哈欠走进前堂,发现医馆大门四敞大开着,街上的行人似乎对新出现的医馆丝毫不感兴趣,目不斜视路过。
花一棠趴在窗沿上,耷拉着眼皮,看起来蔫蔫的,像一张受潮的大狗皮。
林随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街对面的屋顶上长了草,叶子细长如发,一丛一丛的从瓦片缝隙里钻出来,雨落在上面,白蒙蒙一片。
雨天果然会让人多愁善感啊,林随安想,瞧瞧,连花一棠都没精神了。
今天方刻居然醒的挺早,一本正经坐在医案后,木夏正在汇报工作,“如今最大问题是,诚县没有卖药材的,咱们随行带来的药材种类不全,数量也不够。如果从临近县预定,五日后方能抵达。”
方刻看过来,林随安戳了戳花一棠的肩膀。
花一棠肩头一颤,回头,眼神有些幽怨,“方大夫看着办吧。”
方刻眼神:这货又抽什么风?
林随安:鬼知道。
花一棠眼神更幽怨了,叹了口气,脑袋枕着胳膊,继续盯着对面屋顶的草发呆。
方刻无奈:“先用这些药顶几天,若真如朱主簿所说,估计来看病的百姓不会太多,实在不行,可用针灸治疗。”
木夏低声应下,为林随安送上早膳,又匆匆去了后宅,似乎很忙的样子。
林随安视线转了一圈,“靳若和伊塔呢?”
花一棠往左指了指,“靳若出门遛弯了,”又往右指了指,“伊塔去隔壁茶肆喝茶了。”
林随安:“哈?”
“伊塔似乎对茶道又有了新的心得。”
“……”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早膳是木夏的招牌手艺,羊肉馎饦,林随安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光了,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病了?”
花一棠的背影倏然僵住,半晌,又缓缓放松下来,“嗯,病了。”
林随安愕然:“方大夫,你快过来把把脉。”
方刻坐得四平八稳,“他是闲出来的病,没得治。”
“哈?”
花一棠脑袋挂在窗沿上,四肢软塌塌垂着,“那个朱达常是不是哄我们啊?明明说诚县百姓不待见医馆,可我眼巴巴等了一早上,竟然连一个来找茬的都没有。”
林随安:“……”
她就多余问!
“方氏医馆的人可在?”
门口传来一声高喝,花一棠腾下跳起身,双眼放光,脑门闪亮,生龙活虎奔了过去,“哎,在呢在呢!这位郎君快快里面请,我们医馆的方大夫乃是东都赫赫有名的名医,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
门外的男人大约五十岁上下,右手提着一把伞,长得很敦实,黑色长衫,黑色幞头,衣服有些褪色,下摆处湿了半截,带着泥点,但很整齐,看起来像是读过书的。他被花一棠的热情吓了一跳,打量半晌,“在下是蓬莱坊的里正,韩泰平,不知方刻大夫可在?”
“我家方大夫就在里面,韩里正里面请。”花一棠恨不得将里正拽进来啃两口。
“在下就不进去了,身上湿了,不方便。”韩泰平彬彬有礼拒绝,向医馆里的方刻颔首致意,方刻起身走过来,将花一棠扯到一边。
“在下就是方刻。”
韩里正定定看了方刻一眼,从袖口抽出一根竹筒,“这是县衙审批后的医馆行医文书,今早送过来的。”
方刻不搭话,花一棠手疾眼快收好文书,“多谢韩里正,有劳了。”
韩里正意味深长笑了笑,“我见方大夫是外乡人,恐怕不知道诚县境况,有几句话欲提醒一二。”
方刻:“……”
花一棠:“韩里正请直言。”
“诚县有龙神庇佑,诚县百姓身体康健,寿数绵长,从不生病,方大夫这医馆开的很不是地方。”
方刻面无表情:“人吃五谷杂粮,孰能无病?”
花一棠:“是啊是啊,哪有人不生病的?”
“韩某话已至此,信不信由你。”韩里正笑意不减,“明日乃是四月初一,为诚山龙神观大开方便之门的黄道吉日,方大夫可有准备供奉?”
方刻:“我才懒得——”
“啊呀呀,”花一棠将方刻推回医馆,又颠颠儿跑回来,连连作揖道,“我家方大夫是个直肠子,不会说话,韩里正莫要见怪。我们初来诚县,以后还要靠韩里正多多照顾呢。”说着,掏出十枚铜钱塞到韩里正手里,笑道,“不知这供奉可有什么规矩?”
韩里正不动声色将铜钱收起,点了点头,“你倒是个伶俐的。龙神观观主玄明散人宅心仁厚,从不强迫百姓,只要是诚心献上的供奉,都是好的。”
花一棠又塞了十枚钱,“这诚心如何算?”
“心越诚者,龙神庇佑越多。”
花一棠第次塞钱,“愿闻其详。”
“若是普通百姓,供奉随心,若是商铺,便是纯利的成。”韩里正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你们是新铺子,看着办吧。”
韩里正连门都没进,收了十文钱,心满意足走了,临走时看花一棠的眼神明晃晃写了个字:“冤大头”。
方刻狠狠翻了个白眼,“什么狗屎东西!”
花一棠抱着双臂,眯着眼在屋里转悠,“难怪县里几乎没有商铺,居然要收成税,够黑的啊!嘿,你们猜,这龙神观与诚县县衙有没有关联?”
林随安:“……”
看来朱达常瞒了他们不少东西。
“喂喂喂,出大事儿了!”靳若一猛子扎进来,油纸伞随便往地上一扔,“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众人神色一凛。
方刻:“龙神?”
花一棠:“龙神观?”
林随安:“玄明散人?”
靳若嫌弃:“你们能不能有点情调?”
林随安一巴掌呼在靳若的脑壳上,“快说。”
靳若深吸一口气,向门外指了指,“我看到,伊塔和咱们在城外茶摊遇到的小女娘在茶肆里喝茶!老亲热了!”
众人:!!
木夏一阵风似的从后宅冲出来,直奔茶肆,四人蹑手蹑脚跟过去。木夏蹲在茶肆的窗户下面,竖着耳朵偷听,大家默契排成一串,挤在窗沿下,和木夏同一个姿势。
茶肆里还是没什么人,唯一的一桌就是伊塔和小女娘,林随安记得她好像叫小鱼。
伊塔:“这样的,好喝吗?”
小鱼咯咯笑着,“你那个是茶饼,只能煮着喝,若是泡着喝,茶饼太老了。”
“只有散茶,泡着,才好喝吗?”
“对啊,散茶泡着才好喝。”
“什么茶叶,能做散茶?”
“我只会做百花茶,其余的茶叶,我也不懂。”
“教我。”
“你有这么多种茶饼,还学散茶做什么?”小鱼的声音低了下去,“都城里的贵人们都说,散茶连狗都不愿意喝。”
“不对!”
“诶?”
“猪人说,散茶好喝,散茶就是好茶!顶好的茶!”
四人齐刷刷看向林随安,林随安感动得眼泪汪汪:伊塔真是个乖孩子!
“噗,猪人是什么啊?”
“猪人就是猪人,和四郎一样,顶好顶好的!”
“好好好,我教你,散茶要做的好,首先要选茶叶,越嫩的越好,我的百花茶都是自己上山采的,我还知道一片秘密茶林,我偷偷告诉你啊……”
小鱼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听不到了。
窗下五人伸长脖子,脑瓜子攀上窗台,五双眼珠子沿着窗边滴溜溜滚过。
伊塔郑重在纸上记录着什么,漂亮的金发落在英俊的鼻梁上,碧蓝的大眼睛彷如海面倒映着星空,小鱼说着说着,盯着伊塔的侧脸就有些走神,脸红了,声音更小了。
众人默默收回目光,蹲了回去。
靳若:伊塔不愧是王子,血脉觉醒的威力太惊人了!
林随安:孩子长大了,猪人很欣慰。
木夏瞥了眼花一棠:四郎,你看看伊塔!
花一棠一脑门问号:奇怪了,伊塔明明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莫非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方刻掐着指头算了算:该多存点钱了。
四月初一,雨停了。
天还是阴沉沉的,云很低,压得人心口发沉。
众人起了个大早,简单吃了早膳,留木夏和伊塔在家看店,便出发前往龙神观。
蓬莱坊位于诚县的地理中心位置,从蓬莱坊去诚山的龙神观,需要穿过半个县城。
自打来了诚县之后,林随安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人流从各坊渐渐汇聚到街上,老人拄着拐杖,妇人牵着孩子,青壮男子挑着扁担,女娘们挎着竹篮,竹篮竹筐里大多都是青菜,还有扛米袋的,挑木柴的,拎着咸鱼干梅菜干的,出了诚门,沿着登山石阶蜿蜒而上,像一条搬运货物的蚁队。
临出门的时候,方刻在花一棠的脸上涂了些黄色的药膏,现在花家四郎面色蜡黄,颜值被硬生生拉低了好几个档次。走在人群里,甚不起眼。
他今天又变得异常安静,在人流中不紧不慢地走着,百姓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便目不转睛盯着人家的衣着,还会抽着鼻子闻两下,一个人路过,两个人路过,一群人路过——纷纷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
林随安、靳若和方刻远远跟着,恨不得离花一棠八丈远。
靳若:“他是狗吗?”
方刻:“真不想承认认识他。”
林随安:“……”
好丢脸。
龙神庙位于诚县半山处,在山脚就能看到山林间若隐若现的金光,待爬上山来,才看清金光是道观大殿的金顶,今日阴云密布,金顶依旧金光璀璨,不知到了天晴之时,该是如何光华夺目。
过了黄墙青瓦的龙神观牌楼,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宏伟的道观攀山而上,中轴线上建有两座主殿,前殿是主殿堂,名为”龙神殿“,后殿是二层建筑,挂着“承诚堂”的牌匾,东西两方是对称的钟楼和鼓楼,其余大大小小十余座殿堂分布在绿树丛林之间,金顶交相辉映,颇成规模。
花一棠停下脚步,眸光冰冷。
一路上见到的百姓,虽然衣着整齐干净,但肩头、衣袖、下摆处皆有破损补丁,还能闻到多年存放发霉的气味,显然是多年的旧衣。
在诚县,向龙神观献供奉是大事,他们却只能穿着这样的衣衫,说明平日里的衣衫只会更加破旧。
如此贫困的县城,如此贫困的百姓,竟然能修建出如此夸张的道观,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龙神殿前是一处宽阔的广场,分设有十二处供台,每坊的里正端坐在供台之后,手边放着户籍名册,百姓在所属坊区前排队,献上供奉后,里正便在名册上勾画标注。
方刻啧了一声,靳若骂了句娘。
林随安皱眉:瞧这架势,所谓的供奉根本不是自愿,而是强迫的。
蓬莱坊的队伍最短,因为蓬莱坊多为商户,数量极少。方刻排到了最后,前面就是隔壁的茶肆掌柜,热情和方刻招呼,无奈方刻的冷脸实在赶客,尬聊几句不见回应,只能作罢。
林随安、花一棠和靳若站在队伍外侧,沉默地观察着广场上的百姓,献上的供奉种类五花八门,多为吃食,献钱的很少,送完供奉,便两两聚集一处热络寒暄,每个人脸上红扑扑的,都带着笑,那种笑容很难形容,似乎很满足,很充实,但眉眼间又带有几分虚幻感。
林随安:“所有人面色红润,气色极好。”
靳若:“看起来的确身体康健。”
花一棠:“百姓们的体重如何?”
“哈?”靳若微微一怔,反应过来,迅速去人群里转了一圈,回来时,脸色愈发怪异。
“几乎所有人都比相同年纪的平均体重轻了四成,太奇怪了。”靳若指了指最角落里的一群庄稼汉子,“除了那几个。”
庄稼汉中有几个颇为眼熟,正是之前在城外野茶肆见到的几人,他们也认出了这边,哄笑成一团,小鱼从笑声中钻出,红着脸跑过来,左顾右盼,没找到想见的人,眼神黯淡了,“伊塔没来吗?”
花一棠笑道,“伊塔今天看家。”
“哦——”小鱼脚尖蹭着地面,歪头看着林随安,语气酸溜溜的,“你就是伊塔的猪人?”
花一棠和靳若唰一下看向林随安,林随安有些尴尬,“是。”
小鱼又“哦”了一声,嘟着嘴盯着林随安半晌,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拽了拽自己的衣服,突然又高兴了,“你也挺好看的,但是我更好看。”
花一棠和靳若:“噗!”
林随安哭笑不得,“是。”
小鱼的目光又转到了花一棠脸上,表情垮了,“你怎么突然变丑了?”
花一棠干笑,“我有些水土不服。”
小鱼恍然大悟,从怀里掏出一包茶叶塞到花一棠手里,“这是我答应给伊塔的百花茶,你……你多喝点,别太伤心了,一定会变回去的。”
这回轮到花一棠哭笑不得了。
“当——当——当——”鼓楼的钟声响彻整座道观,正殿大门缓缓开启,一队年轻道士鱼贯而出,皆身着大襟蓝袍,头戴月牙冠,为首的道长十岁上下,着黄色戒衣,头戴莲花冠,面如冠玉,缕轻髯,仙风道骨,手持一柄银色的拂尘。
他身后还有人,一个是熟人朱达常,站在左手位,右手位的两人没见过,皆是年过不惑,锦缎长衫,一个又高又胖,长了张大饼脸,一个又矮又瘦,尖嘴猴腮。
众百姓纷纷虔诚叩拜,高呼“玄明观主”,小鱼见林随安等人还愣着,忙提醒道,“这是龙神观观主,快磕头!”
林随安、花一棠和靳若对视一眼,躬身单膝跪地,整个广场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唯有一个人鹤立鸡群地站着,气势万千瞪着玄明散人,竟然是方刻。
人瞳孔地震:完蛋,把方兄忘了。
玄明散人似是有些诧异,和蔼地看着方刻,“这位郎君看着有些眼生,外乡人?”
朱达常冷汗都下来了,忙上前解释道,“这位是新到诚县的大夫。”
玄明散人淡然望着朱达常。
朱达常根本不敢对上玄明散人的视线,低头道,“蓬莱坊新开的医馆。”
大饼脸:“诚县居然来了大夫?”
尖嘴猴腮:“朱九郎啊,这事儿你好像没跟我们说过吧。”
朱达常擦汗,“未曾禀告二位家主,是朱某的失职。”
玄明散人笑了一声,微微提声,“可有供奉?”
朱达常忙向方刻打眼色,方刻面无表情,依旧一动不动瞪着玄明散人。
玄明散人的笑容消失了。
整座广场鸦雀无声,所有人噤若寒蝉。
靳若:“方大夫不会没带钱吧?”
花一棠:“今早我明明让木夏给了方兄一贯钱。”
靳若:“一贯钱?!完了,我有个不详的预感。”
花一棠:“莫、莫非……”
林随安:“……”
不用莫非了,方兄这么抠门,钱到了他手里,还想让他送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玄明散人以眼神示意,众道士呼啦啦将方刻围在了中央,靳若倒吸一口凉气,林随安攥紧千净,花一棠最绝,好像一只大蜥蜴,贴着地,飞快向方刻所在方向钻了过去,“行个方便,让我过去,多谢多谢。”
就在此时,大野坊的队伍哄一声乱了,有人尖叫,“有孩子晕倒了!!”
众人大惊,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谁都没想到,反应最快的竟然是方刻,干瘦的身体仿佛突然被注入了什么神奇的超人能量,闪身钻出道士的围困圈,跨步跃出蓬莱坊的队伍,高呼,“让开,我是大夫!”
大野坊的人群散开一圈,一个妇人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孩子面色潮红,全身剧烈发抖,妇人哭叫着孩子的名字,“阿牛,阿牛,你怎么了,醒醒啊!”
方刻跪在妇人身侧,指腹搭上男孩脉门,眉头一紧,正要去摸男孩的额头,不料那妇人突然狠狠打开方刻的手,尖叫道,“别碰他!”抬起头,泪流满面呼道,“观主,求您救救阿牛!”
方刻瞪大了眼睛,愣愣看着跪地的百姓们手脚并用让开了一条路,玄明散人衣带飘逸,一尘不染的道鞋踏过万众瞩目,一步一步走到妇人面前,笑道,“孩子病了吗?”
“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妇人重重磕头,“请观主赐符水,救救我的孩子!”
玄明散人微笑着,没说话,大野坊里正上前,翻了翻手里的户籍轴册,低声道,“此女名为秋娘,是个寡妇,一年前丈夫死了,只有一个儿子,乳名阿牛,家住大野坊洪道街,连续月的供奉都是斤咸鱼。”
玄明散人点了点头,“秋娘,你心不诚啊。所以孩子得不到龙神庇佑,方才生了病。”
秋娘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眼泪汹涌流出,“观主明鉴,我、我这几个月的确是拿不出别的东西了,下个月一定好好献上供奉,求观主救救我的阿牛,救救我的阿牛啊啊啊啊!”
“我是大夫,”方刻站起身,“我能治。”
玄明散人依然笑着,淡然看着方刻。
“一个外乡人,你懂个屁?!”
“竟然对观主无礼,惹怒了龙神,你担得起吗?”
“观主的符水包治百病,我们诚县不需要大夫!”
四周的百姓一个接一个站起身,一双双冰冷又愤怒的眼睛,仿佛无数寒刀穿透了方刻的胸膛。
“滚出诚县!”
“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方刻怔住了,脚下一个趔趄,退了半步,一团温热坚定地抵住了他的背心,是一只手。方刻闻到了满碧的味道,是千净的味道,也是林随安的味道。
“啊呀呀,误会啊误会!我家方大夫不会说话,让大家误会了。”花一棠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抱拳笑道,“方大夫的意思是,看这位母亲家境贫寒,想替这孩子献上供奉,求观主赐下符水。”
说着,从怀里掏出四贯钱,恭恭敬敬捧到玄明散人面前,“还有一贯钱是我们的供奉,请观主笑纳。”
玄明散人挑眉,“哦?是这样吗?”
“哎呦,瞧我这不懂事儿的,我们是新来的,自然要多供奉些,方显诚心啊。”花一棠又掏出一贯钱,“还望观主莫要怪罪,务必请龙神多多庇佑我家啊!”
方刻只觉背后的手掌缓缓施礼,将他的身体压弯了,身侧的林随安躬身抱拳,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请观主莫要怪罪。”
方刻闭了闭眼,抱拳,“观主大度,莫要怪罪。”
朱达常忙上前打圆场,“外乡人不懂规矩,幸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观主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玄明散人满意点了点头,示意收起花一棠的五贯钱,提声道,“玄清师弟,请符水。”
一名道士应声退下,秋娘泪流满面磕头致谢,众百姓露出了欣慰又满足的笑意。
林随安和花一棠趁机将方刻拽到了人群里,松了口气。
不多时,那名叫玄清的道士捧着托盘回来了,托盘上是一个袖珍的白瓷葫芦,两寸多高,葫芦口以红蜡封着。
诚县百姓望着葫芦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敬和渴望。
秋娘颤抖着将符水灌入阿牛口中,不消片刻,阿牛的全身发抖的症状停了,玄明散人以拂尘在阿牛头顶绕了两圈,阿牛满面潮红渐渐褪下,砸吧砸吧嘴巴,睁开眼睛,弱弱唤了声“阿娘”。
秋娘感激涕零,“太好了、太好了!阿牛活了!阿牛活了!多谢观主救命之恩!”
周围百姓一片欢呼。
林随安和花一棠对视,同时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方刻耷拉着眼皮,古井般的眼瞳定在阿牛的脸上,狠狠攥紧手指,指甲割破掌心,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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