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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猎物进行驱赶合围的法子,在巫猎中有另外一个名字:催山。催山,是很有规律且很讲究方法的捕猎方法。
负责撵脚的猎人必须知道山形、地貌……根据不同种类野兽的习性,结合具体情况,分别驻守几个堂口——猎物比较容易跑脱的地方,待准备工作做好,方可催赶野兽出山。
当然,催山的过程中,撵山人必须胆大心细,警惕性高,手脚麻利,跑得快,尤其要防患惊弓之鸟、狗急跳墙的野兽反攻。
今天陈安他们四人,只有陈安手头有枪,其余三人都是斧头。
在那条山沟,陈子谦轰撵的后方,宏元康守候等待的右边缓坡和宏山守候的两个缺口,包括陈安埋伏的断崖,这些地方都可以称为堂口。
只是,以陈安所在的地方为催山的目的地,重中之重,所以被定为交口。
如果他们三人手里不是斧头而是枪,在几個堂口,以及在轰撵过程中,只要有把握,都可以对野物开枪射杀,同时,枪响也能起到很好的轰撵作用。
在这过程中,猎物反扑以及开枪的时候会不会伤到同伴,都是需要高度注意的问题。
别看陈安只在断崖交口位置开了一枪,事情听上去简单,但其实,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因为在轰撵过程中,没有毙命的所有猎物都会被驱赶到那里,同时面对多个猎物,很容易应顾不暇而出事儿。
所以,在催山合围的配合过程中,对撵山人要求很高,毛毛躁躁,按耐不住性子的人,最是容易出问题。
而这也是陈安果断放弃陈平,转而选择宏山、宏元康和陈子谦的原因。
一趟简单的合围,足以说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如果几人手头都有枪,就连那头母野猪也很可能跑不掉。
如此大的成效面前,陈平之前有多瞧不上活套陷阱,有多怀疑陈安的能耐,现在就有多心虚。
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依然小看了陈安。
不过,无论是陈安还是陈子谦,都没有在意这件事情,因为都了解他,觉得他不适合干撵山的事儿。
“你在屋里,把黄毛野猪的皮剥了,把幺儿背回来的那些猪肚也给洗出来,我们等哈还要去找黑老鸹,让他领着人跟我们进山一趟,除了背野猪外,还有一个事要说一下。
山里边有豹子咬死了人,还把人挂树枝上,吃了大半。会吃人的豹子就得千万小心咯,说不定还会进村伤人。另外就是还看到了一只母狼,也得小心。
尤其是云梅、云兰,要看好了!”
吃过人的野物,那就会把人列入自己食谱的,从而变得更加危险。
就像狗吃过某种野物的肉,下次见到、闻到,知道那是能吃的,而变得兴奋,想要猎捕,是一个道理。
怀着崽子的母狼,找不到足够多的食物,也有可能到村子里打主意。
毕竟,村里养着的牲畜、鸡鸭等,都是它们很容易猎捕的目标。
最关键的是,翻过老梁包的那片深山,离得最近的就是石河子村,成为野物目标的可能性不小。
听到有豹子咬死人,听到有狼,除了陈安和陈子谦,家里其余几个都面色都变得凝重。
尤其是云梅和云兰,小脸更是被吓得寡白,不是跑去找陈平和瞿冬萍,反倒是双双挤到陈安面前,一人牵着陈安一只手。
为了不让她们乱跑,小时候可没少跟她们说豹子、豺狼拖猪咬羊和吃人的事儿,此时听到真有,心里难免惊悸。
陈安知道她们害怕,抽出手揉了揉两个侄女的小脑袋,安慰道:“莫怕,它们要是敢来,幺爸就用枪把它们打死!”
两个小家伙,这才平静了些。
“行咯,赶紧到屋头给我和幺儿弄点吃的,肚子还饿着哩!”陈子谦催促道。
耿玉莲和瞿冬萍连忙回屋,取来鼎罐,想着让他们能快点吃上东西,也为了让他们吃好,干脆又拿来面条,给两人煮上。
陈安坐在火边搂着两个小侄女默默地烤着火,听自家老汉跟老妈说山里被豹子吃的人,说围猎野猪的事。
陈平则是拿了杀猪刀在旁边听了一会儿,钻出屋子去给黄毛野猪剥皮。
别看只是头黄毛野猪,但皮毛比家猪厚实粗糙很多,用热水烫的法子,除了能刨刮出不少沾染在皮毛上的泥污外,那些硬毛刮断了都不下来。
所以,通常打到野猪,直接用刀子剥皮。那张皮早些时候还有人收去做鞋子、皮带,现在却只能废弃,或者看两只狗愿不愿意吃。
还要往山里跑一趟,这趟空身过去,也需要不少时间,陈安也不耽搁,挎上火枪,随着在后腰别了开山的陈子谦,一同前往宏山家里。
两条肚子吃得鼓鼓的青川犬也立刻不紧不慢地跟在陈安身旁。
赶到宏山家的时候,他们爷俩还在吃着饭,两头野猪就放在堂屋里,宏山他老妈正拿着菜刀小心地剥皮。
担心陈子谦和陈安等不得,两人加快了吃饭速度,草草扒掉一碗饭后,也提着斧头拿着手电筒,四人一起出门,前往队长杨连德家。
敲开房门的时候,很意外地看到赵昌富就在杨连德家里。
彼此之间有怨气,但那是藏在心里的,明面上却是不能表露得太明显。
四人进了屋,依旧笑呵呵地同杨连德和赵昌富打着招呼,陈子谦不想耽搁,也就开口直言,说了在山上打了五头野猪的事儿。
听到四人搞到五只野猪,就连赵昌富都忍不住朝陈安看了过来,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娃儿可以哦,都能领着人打围了。队上正缺好的猎手,出了一个好猎手,这是好事撒。明年队上春耕和秋收的时候,必须安排你去守庄稼,你能打野猪,打黑娃子应该也有办法。”
杨连德笑呵呵地冲着陈安说道。
“要得!”
陈安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每年春耕,种子刚一种下去,经常有山里的野猪嗅着气味到地里翻拱,捡食种子,还有猪獾之类。
到了夏末秋初之际,包谷灌浆后,山里的野猪、黑娃子也嗅着气味地出来糟蹋庄稼。
山里的猎物打了多年,黑娃子出现的次数要少些,但每年总有发现,野猪那就太多了,成群结队,来上一群的话,只需要一晚上的时间,就能毁坏一大片庄稼。
眼看即将成熟的庄稼被毁,对山里本就土地贫瘠收成不好的村民来说,更是雪上加霜,是很严重的祸害。
这些庄稼,对于野物来说,向来是最好的食物。
当然,对于撵山的人来说,也是比较喜欢做的事儿。
庄稼简直就是天然的诱饵,打了野物,肉分给队上,但皮毛或者值钱的东西,谁打的归谁。
送上门的野物,总比满山去找,然后追着撵的要好得多,何况去守庄稼,还有工分可拿,给的还不低,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分肉也是好事,你们在我家等着,我这就去找人……”
杨连德转身就往外走。
“队长,等一哈,还有个事情没说!”陈子谦连忙叫住杨连德。
杨连德回头看来:“啥子事?”
“就是我们上山,在山上看到了个被豹子咬死,拖到树上挂起来,被吃了大半的人!”
陈子谦一脸凝重地说:“完全看不出来到底是哪个,这个事情我们也不敢乱来,只能跟你说一声。”
“死人……”
杨连德脸色变了变,随即摇头道:“每年都听说有人一进了深山就再也不见活着出来,这种事情太正常了,我啷个管嘛,哪家人不见了,他们自己会叫人进去找,这个事情管不了!”
“主要是想说一句,吃了人的豹子会很危险,还有,山上还有只怀着崽子的母狼……那地方离我们村不算远,怕是得提防着点!事情我已经汇报过了,啷个处理伱作决定。”
见杨连德一副不想管的样子,陈子谦很干脆地甩锅,他更不想沾染这种事情,反正提醒过了,义务尽到,爱咋咋地。
这几年不同前些年,积极性大不如前,生产队上管事的这些人,对队上的事情也是带管不管,更像是例行公事。
杨连德早几年刚当上队长的时候,事情还做的有模有样,现在也是变了个样,没多大威信了。
或许,很多事情他懒得放在心上,但如果真的是因为豹子、狼这些野物让村里人出了事情,他也推脱不了责任。
想了想,他还是说道:“我多找几个人去看看情况,明天再往公社去说一声。”
按照正常的做法,那是积极组织猎手清除祸患,而现在,他只是打算去看一眼,然后跟公社知会一声,这又何尝不是甩锅的做法。
他说着转身往外走。
赵昌富也跟着从火塘边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见状,杨连德赶忙将他拦住:“你这是要去干啥子,就在我家里等着,一起到山里看一看情况撒,我也能少找一个人!”
赵昌富摇摇头:“算咯,我跑不动,我不会撵山,那野猪肉我可不敢要,吃不惯,也不缺那点肉,就不参与了。”
他的话语有些阴阳怪气,脚步也丝毫不停。
屋里火塘边烤着火的四人相互对视一眼,又哪会不知道他在阴阳些什么,都不屑地笑了笑。
陈子谦冲着三人使了个眼色,四人起身出了杨连德堂屋。
陈子谦高声说道:“队长,我们也主要是过来说一声豹子和狼的事情,至于野猪肉,别人吃不惯,总有人吃得惯,别人不缺肉,总有人缺肉,再说了,我们自己也不嫌多。总不能把我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猪肉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了!”
这话是说给杨连德听的,更是故意说给赵昌富听的,很明显的针锋相对。
与其经过杨连德的手,还不如自己张罗,好事谁不会做?
“我们走!”
陈子谦看了眼突然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的赵昌富,冲着陈安他们说了一句,领头朝着皂角树场子走。
到了皂角树下,他拿着小锤,敲响树上挂着的铁钟。
不一会儿,各处屋子里,钻出十七八个来个人。
见敲响铁钟的是陈子谦,有比较熟的人问道:“陈哥,是啥子事,啷个今天你跑来敲钟咯?”
“山上打了两个大野猪,想问问有没得人想吃野猪肉,想吃肉的,我领你们去背。还想说个事儿,在山上遇到个死人,是被豹子咬死的,出了个吃人的豹子,离为我们村子都不是特别远,大家出行注意些,尤其是要看好家里的娃儿。
另外,还有只怀了崽子的母狼也得小心。
有没有想吃野猪肉的,带上背篼跟我们走,如果没人要,我们自己去背!”
陈子谦高声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扫视着众人。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有不少听说有死人,面色惊悸,不吱声。
“有肉吃,那是好事撒。”
也有好几个显得无所顾忌,纷纷回家带来开山和背篼,数了下有八人,陈子谦当即领头就走。
陈安看着自家老汉,微微笑了笑,想着他刚才召集众人的那一幕,他忽然觉得,自家老汉真的变了,换作以前,从没见他出过这样的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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