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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霏霏,饶是气象有了回暖的迹象,这雪还是在断断续续下着。银装素裹,满地清白,红柿枝头,漫天累累。
云初师推开房门时便瞧见子桑宁端坐在亭子内煮茶听雪,烟雾袅袅,水汽氤氲扑在他脸上,令人一时瞧不清他的神情。
圆桌上摆着各色茶具,风炉内的火炭在风的吹动下不断吐着猩红的火舌。竹段紫砂壶嘴“咕咕”冒着热气,茶与水相融,波滚浪涌。
“醒了?”子桑宁的动作并未停下,他将二沸之沫饽浇烹煮茶的水与茶中,壶嘴冒出的热气直击他脸面上,晕开了几许红晕。
茶汤煮好,斟入茶杯,递到云初师面前。
云初师应了一声,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有些发干的喉咙:“我昨夜遇到了玉面玄狐,不慎中了她的幻术,后来我就不晓得自己怎么回来的了。”
“哦,昨夜我瞧见你倒在地上,顺路将你拖回来了。”子桑宁微晃了杯底,轻吹了一口。
“道路上?拖回来?”云初师神情微动,言辞间有些慌乱,她匆匆查看身上的衣裳一番,昨日着的可是新衣裳啊,料子宝贵着呢。
幸好,衣裳没破损。
一口茶下肚,一道热流顺着喉咙淌过全身,身子顿时暖和起来。
瞧着云初师稍带慌张的迷糊模样,子桑宁竟觉得有些好笑。
她为何不动脑想想,若她真是被拖回来,衣裳头饰又怎会这般整齐划一,毫无破损?
云初师下一刻便抛出了问题:“怎么样?你昨夜有没有在周围瞧见什么不寻常的?”
子桑宁摇了摇头:“只撞见了玉面玄狐。”
云初师些许惊讶:“你竟也撞到了她?”
“嗯。”
云初师一口饮尽:“这可就怪了,那我昏倒后,玉面玄狐去了哪里?你说,会不会是玉面玄狐搞的鬼?”
子桑宁望向她:“你先前不是说过妖是不会如此废如此心力吗?偷习禁术,易遭到反噬。”
云初师搁下茶杯:“我倒听闻过些许玉面玄狐的传闻,像玉面玄狐这般修为极深的妖,倒确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没想到她竟出现在清桑郡,这说明清桑郡是不是藏了不干净的东西?”
“很有可能,怪不得清桑郡近日总是不太平。”云初师话锋一转,脑瓜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子桑天师,你表现的机会来了。你们天师不都是日日嚷着要斩尽妖邪,护天下安定嘛。”
云初师目光朝子桑宁一挑:“子桑天师,这可是你在师门立功的绝佳机会啊。”
子桑宁目光微转,淡定地喝完那杯热茶,才幽幽开口:“怎敢抢你的功劳?昨日也不知是谁想出的馊主意,都说不可行却偏要行,结果呢……”
子桑宁停顿了一下,语言间状若带着委屈:“玉面玄狐此妖阴险狡诈,睚眦必报。我与那玉面玄狐鏖战三百六十回合,打得天昏地暗,身心俱疲才把你抢回来,你竟这般知恩图报?”
“不是顺路把我拖回来的吗?”云初师此刻尚有些不解。
“打跑那妖之后,顺路。”茶杯被搁置在圆桌上,带来几分气力,瓷片发出轻微“呲呲”声:“以形补形,像你这种小妖精元粹可是最佳。”
子桑宁随后又杳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微摇了头,神色凝重起来:“你现下被盯上了,小命可得紧张着些。”
世上传闻那玉面玄狐杀人杀妖如麻,鸱视狼顾,暴戾恣睢。
一旦被盯上,断无活路。
没成想她昨日那般草率行事,竟引来了玉面玄狐。
云初师疑问:“不过,她为何要盯上我?我和她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无冤无仇啊。”
子桑宁淡然道:“玉面玄狐喜怒无常,谁晓得呢,可能瞧着你顺眼了,便要把你吃掉。”
“吃掉我?不至于吧。”云初师挠了挠头,这得多大仇恨,她没惹任何人啊。
“这胳膊怎这般酸痛呢?”子桑宁甩了甩手腕,漫不经心地开口。
“子桑天师,我这就伺候您。”云初师眸子一转,立马凑到子桑宁身侧,双拳麻溜地在他肩头捶起来,面上更是堆砌起如花的笑容来:“为报答您的大恩,捶捶背,捏捏手这点小事断然不在话下,万不该推脱的。”
要想捉到妖神,还需子桑宁的鼎力相助才行,可不能怠慢。
子桑宁未搭话,只慢条斯理地端起见底的茶杯,嘴唇微掀,一道热气便哈上手来,两滴热茶溅到了手背上,有些灼人。
“子桑天师,您喝茶。”云初师忒有眼力见儿的倒满了茶,茶杯边缘附着沫饽隐隐溢出。
“想保命,便少动用灵力。”云初师身上并无妖气,若不动用妖法,量他玉面玄狐有通天的本领,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清桑郡也够他寻的。
“好嘞,紧遵子桑天师吩咐。”云初师的手更加灵活麻利儿,从肩头到手指尖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那叫一个勤快!
子桑宁歪头睨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她百般讨好的笑脸,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细缝了。
狗腿子!
子桑宁回过神去,默默擦掉了那两滴茶水。
“子桑天师,你用过饭了吗?”瞧这天色,已然是巳时了。
子桑宁闻言,而后点了头:“我在醉仙楼花了几十两银子。”
花了几十两?他是去把老板吃了吗?花这么多银子。
银子花在他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那可是她攒了好久的银子,忍无可忍。
云初师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
“你都食了?那有没有留点给我?”耳旁传来一道略带不满又不敢明示的声音,一股热息微带着痒意吐在他脖颈上,肩上的力道停了下去。
云初师带着怨气揉搓着发酸的手腕,顿感自个儿现下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老眼昏花。
花她的银子,还一口饭都不给留,不想伺候,讨好不了一点。
累了。
“子桑天师,宾至如归,似有不妥?”
“有何不妥?”
“不妥便是不妥。”鸠占鹊巢,暴虐无道。
云初师只得将怨气吞到肚子里。
子桑宁嘴角噙着一抹笑,搁下手中杯子,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吧,带你下馆子。”
“此话当真?你有银子?”
子桑宁淡淡“嗯”了一声。
云初师音量略涨,显着喜悦:“那多谢子桑天师,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要坑死那天师,她要点秦莲楼价位最公道最昂贵的菜肴珍馐。
哈哈哈,云初师心里乐开了花。
这意外和惊喜嘛,谁又能料到哪个先到来呢?
云初师坐在酒楼里时,脸上颜色更是精彩万分,子桑宁都盯着她瞧了几回。
子桑宁竟带她来张家老二的店面,她气得想捶桌子,他难道不知她和张家老二的爱恨纠葛吗?
得吧,那死天师确是不知。
张家一家子都是一根筋的死脑筋,当初拿下那地契可是和他舌战了几百回合。
上晓之以理,下动之以情,都说不动那张家老二。
急得她半夜去踢馆子,张家老二在她的淫威之下才定下来的,现下张家老二心中说不准还有怨怼。
不对,她是易了容的,张家老二那会应当瞧不出来吧。
也不行啊,听闻这张家老二眼睛最是毒辣。
云初师赶紧用手肘抵桌面上以手扶额作掩饰,心里祈祷着不要被认出来,无声地朝着子桑宁抛了一记眼刀。
“这街坊邻里的,低头不见抬头,出事了总有眼尖的知道。”
云初师压低了音线,“那也不一定非得这家啊。”
“没法子,这家酒楼是附近开得最大的。”子桑宁淡定地饮完杯中的茶:“难不成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云初师立马反驳:“怎么可能?我可是行得直做得正的。”
子桑宁撇了她一眼:“那你怕什么?”
“我……”
来了来了!张家老二掀开青帘小步行过来了!
真的是越不想遇到点啥却走哪都能遇的到。
或许也许差不离顶多被扫地出门,但……怪尴尬的。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张家老二含着惯有的满面笑容,两只手在身前交互摩擦着,小头锐面,尽显商者姿态。
道罢,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珠子端详着,上下打量着欲作掩饰的云初师,微阖的眸子微转,面上的神情暗示云初师,她要被认出来了。
迎难而上,先发制人。
死天师,对不住了。
云初师猛地一拍桌角,吼道:“掌柜的,最贵的,招牌菜都通通给我上。”
正值冥思苦想的张家老二被吓得猛一激灵,好容易想起来的东西都被吓跑了,人都有点懵。
张家老二讷讷无言,得亏旁侧的小二机灵,拉着他家掌柜的忙活去了,张家老二缓过神来。
“东家的,那娘子看上就不好惹,我们可得仔细着点。”那小二悄悄瞧了眼尚沉浸在气势汹汹中的初师,附着在张家老二耳旁说道。
这会也不管谁是东家谁是小二了,张家老二忙点了点头,二人都齐刷刷的下去准备。
不好惹,得小心伺候。
掌柜的和店小二皆在心里默念。
云初师瞪了一眼在旁笑话的子桑宁,默默揉揉有些发红的手掌,用力过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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