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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别怕,”顾长安将立秋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应该是六叔婆出殡。”这个天出殡,六叔婆这要走,也走得不安生呀。
立秋重新躺好,摩挲着老四毛茸茸的小脑袋,打了个哈欠。
雨下得这么大,就适合睡懒觉,可凄厉的唢呐声断断续续的,搅得人心里烦躁不安。
立秋索性下了床,先喂了小鸡仔,又撑着伞去草棚里生火做饭。
正如她梦见的那样,老天爷跟漏了一样,一个劲儿地往下头倒雨水,时不时刮起一阵妖风,夹着雨水往草棚子里灌。
立秋根本撑不住伞,只能换了蓑衣,这才勉强煮熟了饭。
两口子才吃好,牛婶就来敲门。
立秋赶紧开门,湿漉漉的牛婶一头撞进来,扯着立秋进了堂屋,蓑衣都没脱,就开始抱怨。
“这风啊,可真古怪,从前听戏文里说,风从四面八方来,我还寻思那唱戏的在吹牛皮呢,今儿个才算见识了,这风的确是从四面八方来的。”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瞧,里头是三个鸡蛋外加两张大饼。
“我寻思这样的下雨天,你家那破草棚支撑不了多久,就多做了两张饼给你们送来。”
立秋一摸,那饼还是热乎的呢。
“婶儿,我们才吃过了粥,这饼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
“我都拿来了,还拿回去干啥,”牛婶朝着东屋努了努嘴,“我烙的饼可好吃了,顾赖子小时候就喜欢吃我烙的饼,还喜欢吃我做的红糖饼呢,等我送六婶回来,我就做红糖饼吃,叫你尝尝我的手艺。”
立秋没想到顾长安小时候和牛婶关系这么好,如今见了面就吵,真是叫人唏嘘。
“那我就多谢婶儿了。”
牛婶有些不大自然地撇了撇嘴:“你提点了我一回,咱娘儿俩就不说这个谢字了,我得走了,去送送六婶,你去不去?”
立秋可想去了,下这么大的雨,憋在家里有啥意思,还不如去坟头看戏。
“婶儿,你等等我,我去跟长安哥说一声。”
“不许去。”
顾长安板着脸拒绝。
“昨儿个趴在墙头上看热闹也就算了,今儿个下这么大的雨,你还想去看热闹?着凉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我多穿点。”立秋拽着顾长安的胳膊撒娇,“长安哥,你和老四乖乖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喏,给你大饼吃,你们爷儿俩饿了就啃大饼吧。”
她说完就跑,急得顾长安扶着窗户一直喊小秋。
“长安哥,你好好躺着吧!我回来帮你办事儿!像昨儿个那样办!”
顾长安一下子就气血上涌,这个小媳妇儿,这是要要了他的命呀!
牛婶特别好奇:“立秋,你要帮那赖子办啥事?你可别怪婶儿没提醒你,自从他爷走了之后,这赖子就不学好,他办的事,那没有一件是人事儿,你帮他办事,可别被他坑了。”
立秋不爱听这话。
长安哥怎么就不办人事了?
他不办人事,能冒着得罪全村唯一一个秀才公的风险把她娶回家?
立秋心里藏不住这口气,直截了当问牛婶。
“婶儿,长安哥到底干啥了,你为啥总这么说他?”
牛婶啐了一口:“还能干啥?不学好呗!他爷去了之后,他就跟着人上树摸鸟下河捞鱼,啥混账他干啥,这也就算了,村里的小子们,谁小时候没干这个?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我儿推进河里!”
“不可能!长安哥绝不是这样的人!婶儿,这事儿是你亲眼看见的吗?你问过你自己的儿子了吗?”
牛婶愤愤不平地道:“秀才公说的!我儿倒是说,赖子没推他,可我儿自小和赖子一块长大,啥都听顾赖子的,顾赖子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我估摸着他说的肯定不是实话,秀才公就不一样了,秀才公自小就是好孩子,肯定不会说谎话哄人。”
立秋冷笑,原来是张由说的。
“婶儿,你咋这么傻?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说没推人,你不信,自己亲儿子说的话,你也不信,偏偏信别人儿子说的话!张由嘴里可没一句真话,你呀,被他哄了这么些年,还信他呢!”
牛婶死活不肯信顾长安,一口咬定张由说的就是真的。
立秋懒得跟她辩驳:“婶儿愿意信他就信去吧,不过有一件事,我得跟婶儿说清楚,往后在我跟前,你可别再说长安哥的不是,也别再叫他赖子,不然,我肯定会跟婶儿翻脸。”
牛婶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辈拿捏住。
她有心想跟立秋翻脸,可思来想去又舍不得。
村里老跟她一起说闲话的那些妇人们,表面上跟她好,实际上就是为了贪图她的零嘴儿才跟她闲磨牙,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也就只有立秋,肯提点她几句。
要是跟立秋翻了脸,以后她说错话,就没人肯指出来,届时落得个跟刘氏一样的下场,被人按着打,老九房可没人来救她。
“好好好,我不说了。”
不得已,牛婶只好服了软。
“咱们不说以前的事了,一会儿到了张家祖坟,立秋,你可千万要跟紧了我,咱们啥也别干,啥也别说,就老老实实站着看戏。”
宗妇出殡,按规矩,只有族里的男人和各房的辈分高、威望大的妇人才能送到坟头上,其他妇人没资格送殡,只能在祠堂等着。
老九房只有狗子叔一家人,牛婶自然得送六叔婆进祖坟。
路上遇到张家人,有人看了立秋一眼,便问牛婶这是啥意思,咋带了个顾家的媳妇去上坟。
“我家男人不在家,下这么大的雨,我怕路上滑摔一跤,就带个人去照应着。”
那人冷笑:“你派头还挺足,上祖坟带外人,这可不合规矩。”
牛婶忙打了个哈哈:“我把立秋当半个闺女看,她也不算外人。”
“是不算外人,”张家二房张老狗的媳妇郑氏插嘴,“立秋是老蔫大哥的干女儿,那就是我们二房的人,代替老蔫大哥和大嫂去送殡,咋就不合规矩了?”
“呸!别提张老蔫!”人群中,有人大骂,“张老蔫那个狗东西,竟然敢不回来送殡,这是根本不把族长放在眼中,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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