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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急急卖给当铺,恐怕这些东西要被压价,少一半的钱,云姑娘你想清楚了吗?”云安提醒。茶玖摆摆手,毫不在意:“如今是急用钱的时候,顾不了那么多了,殿下的身体最要紧。”
云安心中又是一阵感动,便不再矫情推脱,拿着这些票据出门换钱去。
肺痨体伤,正气亏空。除了以药物来祛除痨虫之外,茶玖还为裴钰定下了每天要用的合理膳食计划,来修补亏空,恢复真元。
同时,茶玖每夜都会睡在裴钰房间里的另一张小榻上,随时监测他是否有发热的情况。
是以,裴钰每每在半夜中被灼烧的喉咙渴醒,嘶哑呢喃时,总是发觉有人会及时回应他。
给他喂水。
还不停更换他额头上的湿毛巾。
喉管和胸腔里的燥热被这份细心妥帖的照顾安抚了,裴钰仿佛在一望无际的暴风海洋中抓到唯一的浮木,灵魂和身体都得到了安定。
在第五日,裴钰的病终于好转了,人也清醒了。
陈太医为他把完脉,确定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才老泪纵横道:“殿下是有大福气之人,如今痨病已去,只需要后续好好调养身子便可了。”
云安也忍不住动容:“也多亏了云姑娘这几天不辞劳苦的照顾呢。”
说罢,他将茶玖顶着满身秽物却面不改色继续喂药,卖掉自己的东西换来炭火,以及各种亲力亲为照顾裴钰的事情一一道出。
裴钰听了,心情十分复杂。
他还以为在昏迷中那道一直陪伴的身影是幻觉,是梦境。
没想到却是真的。
“云姑娘呢?”
“现在在小厨房里熬药呢。”云安答道。
“去把她叫过来吧。”裴钰说。
云安应是,过去叫人。
茶玖走进房间的时候,身上还穿着那件改造裴钰的衣服,脸和小手也脏兮兮的,全是吹火时不小心染上的黑印子。
裴钰见了她身上的衣服,也愣了一下,不过神色很快恢复如初。
陈太医和云安都识趣退下,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两人。
裴钰望着茶玖,眼中情绪复杂:“你为何要帮我?”
茶玖歪着脑袋看他,似乎对他的问题有些不解:“帮您还需要理由?”
裴钰垂眸,自嘲一笑:“从前自然是不需要的,锦上添花,何人不会?可如今我被贬为庶人,不,我连庶人都不如。我的头上还顶着父皇对我的厌恶和责备,犹如颈上利剑,不知何时斩落。”
“众人皆对我避之不及,恐被牵连受罪。陈太医也是因为我曾对他一家皆有过救命之恩,才冒死过来帮我。”
“那你呢,你又是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茶玖想了想,从腰间摘下那只香囊,“为了这个。”
裴钰看着她手里的香囊,正是自己送她的那只,微怔:“什么?”
茶玖眨了眨眼睛,眼神真挚:“为了报答那日在马车之下,殿下对我的恩情。”
裴钰摇头:“不过是几两碎银而已。”
“才不止几两碎银呢。”
茶玖抿了抿唇,反驳道:“那日殿下见我受伤,给了银子,此事便也可以到此结束了,旁观者也照样会赞誉殿下的美名。”
“可您见我用手拿着银子不方便,给了我香囊;见我包袱里露出金银玉器,又担忧我被歹人抢劫,想到安排侍卫护送我寄存东西。”
“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路人罢了,殿下尚且能为我面面俱到的考虑,如此仁慈心善之人,怎么可以落得重病也无人敢医治的下场呢?”
裴钰越听越惊讶。
最后,他看着茶玖,意味深长道:“你是个懂感恩的人,云府抛弃了你,是他们有眼无珠,不识宝物了。”
茶玖耸耸肩,无所谓道:“君若无情我便休,不必为那些不在意自己的人难过。”
裴钰被她逗乐了,哭笑不得:“这句诗是这样用的么?”
茶玖挠挠脑袋,有些羞赧:“我在云府时没有好好跟着夫子念书,所以对诗词文章的学习差些。”
裴钰若有所思:“所以云太医道你不学无术,并非是指你的医术学习,而是诗词文章方面?”
茶玖老实坦白:“不,我在家中是样样都不许出众,样样都得不学无术。”
不许,都得。
这两个词被她加重语气。
裴钰不解:“这是为何?”
茶玖回答:“云家的两位兄长嫉妒心极重。小时候背《药草集》,他们背了三个时辰都背不下来,可我只需半个时辰便能把整本书烂熟于心,倒背如流,因此还得了云太医的夸奖。”
裴钰靠在床头,仔细倾听。
茶玖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顿了一下,但还是接着说:“……就因为这件事,他们借着玩耍为名,差点把我淹死在池塘里。”
当时原身不过才五岁,侥幸逃脱。
后来便学精明了,再也不出风头了。
藏拙,方能保命。
所以茶玖还挺好奇,现在云芷若带着万众瞩目的鬼医弟子名头回到云家,那心胸狭隘的两兄弟会不会像对付她一样,对付云芷若呢?
她低着头思忖,却被裴钰误以为是在难过。
他伸出手,想要用指腹拭擦掉她脸上的黑灰,告诉她脱离云家并非坏事,她可以留在他身边。
可转念一想,他现在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保护得了她呢?
留她,便是害她。
裴钰轻叹,只能无奈沉默。
可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云安惊喜的声音。
“殿下!陛下身边的王公公来了!”
原来,裴钰病重垂危的消息终于传入了宫中。
皇帝大发雷霆,将那些恶意阻拦消息的人通通处死,且派贴身太监王忠亲自看望裴钰,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即使二皇子被废黜,也不代表旁人可以随意践踏他。
可惜这样的关怀,终究是来得太晚了。
若不是出现了茶玖这个变数,恐怕裴钰现在已经如某些人所愿那样,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留在人间了。
王公公不敢多言,只隐晦对裴钰道:“陛下心中还是挂念您的。”
他身后带来不少伺候的奴仆,还有裴钰还身为皇子时用惯了的东西,大大小小的,几乎有几十个箱笼。
其中悄悄地增添了不少财物,包括赚钱的田庄商铺,等等。
可以保证裴钰这辈子哪怕做庶人,也比绝大多数世家子弟要富足。
门外鬼祟的各方探子见此转折,赶紧返回各家回禀。
相信今日过后,皇帝还未完全舍弃二皇子的消息就会被再度传遍世家。
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恐怕要寝食难安。
那些蓄意谋害的人,也会有所顾虑。
云安心中高兴得很。
裴钰却表情无澜,只是在转头看向身边跟着的小姑娘时,眼神柔和了一瞬。
“云之初。”
“嗯?”
茶玖抬头看他,见他身上的披风松了些,赶紧双手放在胸膛前,做了一个紧了紧披风绑绳的姿势。
裴钰照做了,然后道:“你今后若是无处可去,便留在我身边罢。我教你诗词文章,礼仪道理,你不必藏拙,大可放心大胆地做你自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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