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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了教习堂的两位新师傅,朱慎锥的神态显得很是高兴,接着继续和孙承宗就刚才的话题闲聊了几句。“先生身为东林一脉,对于东林中各人自当了解?”朱慎锥说着说着突然问道。
孙承宗心中微微一动,他表面平常回道;“回陛下,老臣虽是东林一脉,可并非传言那样,说起来老臣这个东林党只是因为先首辅方汝愚缘故,老臣同方汝愚私下交好,而方汝愚又是东林之人,就此就被算在了东林党中,其实从实际来看,老臣只是挂了个东林的名头罢了。”
朱慎锥当即笑了起来,孙承宗这话倒也没错,孙承宗和方从哲是好友,而方从哲是当年的内阁首辅,东林党的中坚和大佬。因为他们私交的关系,孙承宗就被算到了东林党人中,可实际上要说孙承宗是东林党还是有些勉强的,但他从来也没否认这点,毕竟孙承宗当官当的晚,而当时东林党的势力庞大,他在朝中做官如没有点背景是根本坐不稳这个官的。
再加上后来孙承宗当了天启皇帝的老师后开始发迹,一跃成为了大明蓟辽督师,由此当上了朝廷重臣。
那时候魏忠贤开始冒头,以魏忠贤为核心的阉党逐渐形成,而魏忠贤为了帮助天启皇帝巩固皇权,采取了打压东林党的举动,东林党开始受到了强力压制,为了和魏忠贤对抗,东林党也看上了孙承宗在天启皇帝面前的超然地位,为此拉拢孙承宗为东林党所用,以同魏忠贤抗衡,就这样孙承宗就成了东林党的一张招牌。
“不管如何,天下人却不这么认为,恐怕先生自己也难解释清楚吧?”
孙承宗默默点头,朱慎锥说到了关键,自他同方从哲交好开始,自己身上东林党的痕迹就洗脱不了的,无论实际情况如何,天下人看待自己就是东林党,而孙承宗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叹了口气,孙承宗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臣唯本心尔,是东林如何,不是东林又如何?老夫也无需分辨。”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朱慎锥点头道:“可有些事并非人意,身不由己也无他法。当年先生受先帝重用,执掌辽东,背后固然有着东林出力,可之后先生离开辽东,同样也因东林的缘故。”
孙承宗轻叹了口气,是啊,成也东林败也东林,假如没有东林党的背景,他当年当不了这个蓟辽督师,可问题也因为东林党的缘故,他孙承宗最终卷入朝堂纷争,被迫离开辽东,不能说一个遗憾。
可问题朱慎锥怎么突然提到这些往事了?当年的事都过去好多年了,眼下自己已是年近八十的老人了,虽再次被召回京师,还当上了教习堂的总师傅,可他孙承宗却没在朝廷继续担任实职,朝堂上的一些事已和他无关了,而他平日除了每日入宫给太子、宋王授课之外,回府后基本不见外人,更不同京中官员来往,今天朱慎锥一番话绕来绕去,话题始终不离东林二字,这让孙承宗似乎想到了什么。
正当孙承宗若有所思的时候,朱慎锥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就是询问他作为东林党人,对于东林党究竟是怎么看的,尤其是东林党目前在朝堂和地方的各方面的作为和看法。
随着朱慎锥这个问题的问出,孙承宗心里猛然一紧,微微低头琢磨着朱慎锥究竟想干什么。难不成朱慎锥今天见自己并非教习堂一事,也根本不是要和自己商议教习堂师傅人选?其真正的目的是打算向东林党下手了?
一直以来,孙承宗心里清楚朱慎锥是一个强势的皇帝,以武力登上帝位的皇帝怎么能和普通的皇帝相比呢?东林党自成立以来,对国家的影响极大,而且这数十年来在朝堂和地方盘根错节,已成了不容忽视的一股政治势力。
虽然天启、崇祯两朝,对东林党都有打压,尤其是前者用魏忠贤差一点把整个东林党一网打尽,可最终东林党还是挺了过去。而且作为东林一脉的孙承宗比外人更清楚东林党的潜力,东林党真正的力量除去朝堂外更在地方,尤其是江南各省尤为如此,再加上同地方士绅、商人的结合,更导致东林党的力量极其庞大。
面对皇帝的询问,孙承宗也不能不作答。他思索了片刻,就东林党的实际情况向朱慎锥解释了起来。孙承宗没有遮掩粉饰,实话实说,以较为公正的角度讲述了他对东林党的看法。
孙承宗告诉朱慎锥,东林党实际上只是一个以学识和政见为基础结合起来的一群读书人学派罢了,并非真正的党派。东林党的起源是东林书院,而东林书院创于北宋政和元年,但后因为战火被废弃,直到万历三十二年顾宪成等人重修书院,并在此讲学后才恢复。
顾宪成在东林书院讲学时提出了他的政治观点,并写下了著名的一副对联,而这副对联后来也成了所谓东林党人的座右铭。
因为顾宪成的思想影响,后来赞同他政治观点的学子聚集在东林书院,谈论实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以天下为己任,就此形成了后来的东林党。从这点来看,实际上东林党和普通学派没太大区别,所不同的是因为东林书院的巨大影响力和后来这些学子陆续迈入官场,围绕东林书院形成了一个新兴政治团体,相互报团取暖,这才演变成了后来的东林党。
东林党的政治观点从本质来说并没问题,但再好的政治观点通过每个人的理解却又是不同。再加上人和人之间的区别,还有权利、利益各方面的缘故,几十年下来东林党内鱼龙混杂,真正为国为民的东林党人不是没有,而顶着东林党名头的人却是更多。
孙承宗说道:“以老臣之见,这天下实际并无什么东林或其他党,无非就是以地域、学派、籍贯等方面形成的团体罢了。其实这种情况早就有之,比如同乡、同窗、同年、师生等等,只是之后起了变化,以至政见不同,变成了现在这番。”
“呵呵,党同伐异。”朱慎锥笑着说了一句。
孙承宗默默点头,这点他不否认,正是党同伐异造成了后来的局面,而各党之人也因为争斗而争斗,早就脱离了最初的理念,对此孙承宗也是心中有所不满的。
“先生,朕想请教你一事。”
“不敢言请教,陛下所询,老臣自当尽力为陛下解答。”
“朕问的是,如朕要向东林党下手,彻底铲除此党,先生对此事如何看?”朱慎锥以很平常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孙承宗犹如五雷轰顶的话来,孙承宗当即身子微微一震,脸色顿时就变了,看着朱慎锥的目光带着复杂,同时露出了惊愕,还有一丝茫然和无奈。
孙承宗起身,朝着朱慎锥拜下,言语带着略微的颤音道:“老臣向陛下请罪,如陛下要这样做,老臣万万不能答应,这无关老臣同东林,而是陛下如要对东林党下手等于挑起党锢之祸,此事一旦做了必然引起大变,天下大乱就在眼前,还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怎么?你孙承宗是怕朕要对你动手?惜命不成?”朱慎锥冷眼打量着这位老臣,开口问道。
孙承宗苦笑道:“老臣已年近八十,活的够久了,陛下如对付老臣,老臣这条性命给了陛下也无妨。但老臣之所以反对陛下此举并非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东林一脉,而是为我大明江山社稷着想啊!我大明好不容易有了陛下这等明君,如今解决了内患,辽东战场也趋向平稳,眼下正是国家休养生息,恢复国力以至中兴的大好机会。”
“一旦陛下对东林党下手,必然掀起风波,这可不是小事。老臣知晓陛下对朝中党争不满,一直打算整顿朝纲,以固皇权。对此老臣心中是赞同的,可老臣也以为有些事绝对不能操之过急,为君者当以大局为重,行事更当稳重才对。老臣刚才也说了,东林一脉有弊不假,但东林中人也不都是如此,正直为国之士依旧不少,能臣也有,陛下不分青红皂白一并处置,哪怕陛下军权在握,可一旦这么做了引发的后果却极其严重。”
“为我大明江山,为陛下,老臣一人死不足惜,但老臣不愿让陛下因一己之念铸成大错,以至天下大乱啊!”
“孙承宗,你说的这些朕也明白,但如今局势想来你也清楚,朕登基已有年,北地还算安稳,但南方情况如何你也知道。尤其是东林党自持身份,结党为朋,拉拢地方,相互勾结,对朝廷阳奉阴违,如此下去大明还是朕的大明么?如此,你教朕如何做?难不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其分裂国家?”
孙承宗心中暗暗叫苦,朱慎锥所说的也是事实,这点他不否认。
东林党在南方的根基的确庞大,而朱慎锥当了监国后到现在成为皇帝,大明南方对中枢的态度的确也是阳奉阴违,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朱慎锥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那个皇帝会愿意让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如果再过上几年,大明南北就实际形成分裂了,朝廷政令根本到不了南方,那么南方的大明还是大明的疆土么?那些官员百姓还是大明的子民么?如果孙承宗是朱慎锥,他也不会放任这种情况继续发生。
可问题在于一旦朱慎锥真的做了,那么就不是小事。直接以武力镇压南方,到时候腥风血雨无法避免,虽然东林党会因此被连根拔起,可东林党中也有忠君爱国之人啊!难不成让这些人也被一同陪葬?
况且之后很可能会引发战争,如果南北对峙战火四起的话,大明又将陷入内乱,而辽东的皇太极依旧虎视眈眈,到时候甚至有亡国的可能,孙承宗怎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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