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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药铺本来看许鹏是庄稼汉子,多半不懂行情,想要压价,一枚蛇胆居然只想出二两银子。许鹏却是从喻商枝这里打听过市价,没让药铺得逞,执意开价五两。
最后果然在镇上找到一家大方的药铺买走,还说日后若还有,尽数送来。
银钱皆分给了那日一起去捉蛇的汉子,各家都是团团喜气,五个人,一人一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大钱。
笑着说了会儿话,苏翠芬提起一同拿来的竹筐,里面是十来根春笋。
“后山春笋发了,正是鲜嫩时候,我想着你家近来事多,哪里有空去采挖,今日家里得了一大筐,我拣了些来,快收着。”
温野菜靠着木棍,金鸡独立地怵在门前,一脸不好意思。
“婶子,你救了我的命,又成日给我们送吃食,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了。”
苏翠芬展开因年岁而有了些风霜的笑脸,没用力地拍了一下温野菜的手背。
“你这孩子,有了相公后怎么和婶子愈发见外了?等回头,我让喻小子说说你。”
正巧喻商枝从屋里走出来,他听见自己名字,打招呼道:“婶子来了,方才可是叫我了?”
苏翠芬忍不住噗嗤一笑,温野菜忙开口:“咳咳……没人叫你,你听错了。”
他也是奇了怪,自从喻商枝来到家里,过去与自己站一边的人,都渐渐学着胳膊肘往外拐了。
就连温二妞,都会在他喝药不肯喝完,因嫌苦愣是剩了几口时,拿着要去和喻商枝告状的说法威胁他。
偏偏自己还就怕这套——喻商枝肚子里有墨水,道理一大堆,而他最怕听人念叨。
喻商枝在旁听着二人的对话,知晓不是什么大事,眸子虽空落着,笑意却明朗。
苏翠芬默默瞧着,目光在二人之间移来挪去,总觉得这小两口之间的氛围,比起之前又不一样了。
***
温野菜的恢复速度,比所有人预想中的更快。
七八日往后,就扔了木棍,全须全尾,蹦蹦跳跳。
喻商枝原本不信,可替他把过脉才知,温野菜这身子确实壮得和头牛一样,已是大好了。
“再上山,一定万事小心。我听二妞说家里有去年剩下的雄黄,就取了一些和干姜研磨在一起做了药囊,能避蛇虫。日后除了冬日,你都随身带着,这味道是不太好闻,可总好过再挨一口。”
喻商枝掏出一个小小的药囊,外面的布袋是温二妞缝的,闻着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温野菜一把接过来,怎么看怎么高兴。
“这还是你头一回送我东西呢,没问题,以后我只要上山就戴着它。”
不难听出温野菜对这小小物件的珍视,一个药囊而已,装的也不是什么珍贵药材,喻商枝有些赧然。
别说两人还有一层婚约的关系,就算是普通朋友,送这个也拿不出手。
转而又听温野菜开口:“那个……你的钱袋还得过两日才能好,你再等等我。”
这几日在家养伤,温野菜出不了门,得了许多闲暇,便开始给喻商枝做钱袋。
奈何他的针线功夫底子太差,从小野猴子似的不愿好好学,后来亲娘去了,没人教学,更是彻底放下了。
平日里撑死纳个鞋底,给衣服打个补丁,何曾做过这么精细的东西,且不是自己有,是拿来送汉子。
期间白屏来探病,他请教了好半天,结果最后出来的成果仍是针脚似蜈蚣,上面的刺绣更是惨不忍睹。
左看右看,都实在拿不出手。
他想着还是拆了再改改,哪日得了空,让屏哥儿手把手再教一遍才顶事。
喻商枝自也知道,温野菜这几日为了那个钱袋没少费劲。
“不着急,那本就是你的钱,预备暂存在我这里而已。”
温野菜听了,略有不满。
“你这说的哪门子话,咱俩是一家人,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他攥着手里的药囊,甚至没等上山就挂在了腰带上,一点不嫌弃满手雄黄味道。
至于那个钱袋上的刺绣……
他想,还是改改为好。
自己明明绣的是桑树,屏哥儿非说像杂草。
不然还是退而求其次,绣两片叶子说是桑叶罢了。
温野菜心虚地想。
***
在家养伤耽误的事不少,期间温家没有人下地,可农事不等人。
田里返青的麦子要追肥,稻子也到了准备育秧苗的时候。
好在有胡大树夫夫帮衬,两家田离的不远,温家又只有三亩地,他俩每日早出晚归,多干几个时辰,等到温野菜能出门时,只需要除除草和等着移栽秧苗了。
温野菜提了鸡蛋去道谢,家里只有屏哥儿在,他却执意不收。
“菜哥儿,可别再和我客气,倒显得咱俩生疏了。若不是你和喻郎中,我家蝶哥儿命都没了,我家那口子也下不了分家的决心,我们一家三口,哪有今天清净的日子过?”
上回那件事后,因拗不过胡大树,在许百富的见证下胡家大房和二房分了家。
胡金氏自然归大房赡养,胡大树也没含糊,按照许百富说的,留下二十两银子,便带着夫郎和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下一家人赁了村里李老太家的两间旧屋安顿下来,住的离温野菜更近。
胡大树说等再过两年攒攒钱,就去买地,起上几间新屋。
屏哥儿头上没了恶婆婆念叨不停,看着都丰腴了一圈。
温野菜看他日子过得舒心,自己也高兴。
觉得他们这两个哥儿也算都熬出了头,屏哥儿跟着胡大树分了家,自己也有了喻商枝。
转过天来,艳阳高照。
温野菜一早下了地,因着被毒蛇咬了的事全村无人不晓,邻近地里的人见他这么快就能好端端地来干活了,都惊奇不已。
别的不说,就看这温野菜面色红润,干起活和往常一样不输汉子,力气十足,哪里有半点当日因为蛇毒奄奄一息的样子?
一时间,斜柳村的大部分人对喻商枝的医术,更多了几分信服。
其中有那么几个,已经惦记着以后找喻商枝看病,眼下遂觉得应和温野菜搞好关系。
两人确实还没拜堂,可不就是差个礼么?
谁不知道喻商枝是他温野菜板上钉钉的相公,高高大大的菜哥儿则是当家的正头夫郎。
“菜哥儿,你的伤可是好了?”
“以后上山可得小心些,老话说得好,年年打雁,还能被雁啄了眼呢!”
温野菜挨个回过去,心里暗暗感叹这些个人如今的主动。
过去他下地都是一人来一人去,很少与村里人寒暄聊天。
还有不少人家不让小哥儿跟温野菜搭话,说是怕被他带坏,也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哥儿。
而今他沾了喻商枝的光,仿佛成了香饽饽。
有那心急的,寒暄完就忙着问起来。
“菜哥儿,喻郎中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我这腰进来夜里疼得睡不着,想找他看看哩!”
“是啊菜哥儿,我家五子最近隔三差五地喊肚子疼,喻郎中能不能帮着瞧瞧?”
温野菜按照此前与喻商枝商量的话,照旧说着同样的说辞。
“再过些日子,马上就见好了。到时开门看诊,乡亲们都能来。”
打听的几人见他神情轻快,想必是喻商枝着实快好了。
顿时纷纷把心放回肚子里,决定再安心等阵子就是。
从前村里没有郎中,不也是这么过来的,有些毛病看不看的,也就那样。
有说好话的,也有说酸话的。
“这郎中要是真的医术高明,能愿意来咱们村子入赘?我说老姐姐,你那腰疼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好赖现在也就这样,也不怕治了还不如不治。”
先头说腰疼的那个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说蔡百草,你看不惯我你就直说,别在这咒我!”
被叫做蔡百草的妇人笑嘻嘻地挥着锄头除草,“就是有这样的人,越是实话,越不爱听,回头吃亏了可就晚咯!”
除了这等多嘴的妇人,也有老汉蹲在田垄上嘬着根草道:“嘴上没有毛,办事不靠牢,那喻小子才多大岁数,给几个人瞧过病?要我说啊,啧。”
说罢还摇摇头,看得温野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些人有本事嚼舌头,不妨有本事哪天病了别来敲自家的门。
田上一群人叽叽喳喳,惹得温野菜心燥。
他加紧动作,干完了活就扛起锄头走了。
与其和这帮人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宁愿早回家一会儿,看着小郎中的脸下饭。
才进门,就听温二妞扬声喊道:“大哥,你回来了,快去堂屋歇着,准备吃饭了!我今儿挖了鲜荠菜,大树哥还送来了两条白鱼呢!”
今日温野菜下地回来晚了,晚食就是温二妞操持的。
不过温二妞做饭的能耐有限,至多能把东西做熟,味道却令人不敢恭维。
荠菜多半是做成了菜疙瘩,至于白鱼,说不定早已粉身碎骨的成了汤,吃起来肉和鱼刺都混在一起的那种。
温野菜不抱希望地进了堂屋,瞧见桌上已经放了一道菜。
他凑上前去看,竟是道从没见过的菜色。
白鱼没有惨死,完整如一,荠菜翠绿亮眼,铺盖其上。
下面鱼汤奶白,闻着鲜香阵阵。
“嚯!”
他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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