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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吵死了!”
八月的春闺时分,山水一绝的桂林府中,坐在衙门内一身官员常服的解缙忍不住暗骂。
那号角声是城内军队集结训练的声音,每日都把喜欢清闲的解缙吵闹不行。
当然,除了军队外,充满忙碌的广西布政使司衙门也让他尤为不喜。
自西南诸将前往南京述职,与朱高煦讨论了如何对广西土司平叛后,整个西南便开始运转起来。
四川、交趾两大粮仓对云南、贵州、广西不断输送粮食,各地兵马也抽调进入广西。
眼下,整个广西境内兵马已经有十二万之多,担心民夫不足的沐春等人,还从贵州、交趾、云南、广东、湖广征募了六七万民夫进入广西。
当然,这点民夫数量根本不足以维护大军。
因为西南挽马不足,因此征募民夫便是广西布政使司的头等大事。
除此之外,云南、广西、广东、交趾等官员还得忙于橡胶树的种植。
橡胶树的寿命一般是二十五到三十年,通常来说种植两到三年后即可开始割胶,但最佳割胶时间通常是在六到七年左右。
作为未来大明最重要的基础材料之一,朱高煦自然要提早布置橡胶树的播种,而橡胶树也将成为大明热带地区百姓的一项重要收入。
当下,西南各省主要是督促交趾的长山战俘开垦荒地。
平原上的荒地会被开垦成耕地,丘陵山地的荒地则是会被开辟成未来的橡胶树林。
对于各类新作物的推广,朱高煦选择的是官府率先耕种,让四周百姓看到足够的经济效益后,百姓自然会争先效仿。
这样做的坏处是速度太慢,但好处就是不会折腾百姓。
他的想法很好,但对于解缙来说却有些折腾。
督促长山蛮、交趾败军战俘开垦荒地无疑是一件无聊且费心力的事情。
解缙就分到了这样的一件事,不过以他的身份,他并不需要前往当地视察,只需要坐在衙门内吃着美味佳肴,遥控指挥就足够。
但即便如此,解缙还是觉得十分麻烦。
忽的,他站了起来,与他共事的几名官员纷纷起身作揖:“解参议。”
“我身体不适,告假半个月。”解缙对众人开口,随后便走出了衙门。
瞧着他那模样,几名官员面面相觑,而走出衙门的解缙,刚好碰上了两道熟悉身影。
不过他贵人多忘事,只是看了几眼,便径直走了出去。
“那不是解参议?”
“嗯是他。”
站在衙门门口,瞧着走上马车远走的解缙,赵轨与徐硕轻声交流,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明目张胆的不屑。
眼下已经是永乐十一年,经过三年多的考核,徐硕与赵轨纷纷被拔擢。
在蹇义的举荐,以及亦失哈的操作下,他们如愿来到了被视作更加艰苦的广西,并担任布政使司左参议,以及桂林知府。
也就是说,徐硕与解缙同品同级,但这并不是好消息。
布政使司的左右参议,往往需要做督粮道的工作,所谓督粮道便是负责征收田赋的衙门,正常来说是一名参政和参议兼管。
由于事情繁多,因此偶尔还需要左右参议共同协理才能解决,不过指望解缙,倒不如让徐硕指望一下赵轨。
“班值时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哼!”
赵轨冷哼一声,徐硕也脸色不好看,摇头之后走入了衙门之中。
他们到任已经三个月,过去三個月没少帮解缙擦屁股。
当然,这个屁股也不是白擦,因为解缙的所作所为都被他们上奏了春和殿。
在他们看来,解缙的好日子已经不久了,现在就等他犯一个大错,届时就能牵连出一个庞大的江左了。
想到这里,二人加快了脚步,而身处千里之外的朱高煦却并没有将目光放在解缙身上。
此刻的他,正在“古今典籍馆”内,欣赏着彻底敲锤定下的《永乐大典》。
“全书仅目录便有六十七卷,共计两万三千四百余卷,一万二千余册,约三亿九千余万字,集天文、地志、经、史、子、集,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古今图书八千七百二十六种,涵盖了我中原上万年来幸存而下的书籍。”
古今典籍馆内,身穿一身黑袍的姚广孝与朱高煦大略解释着《永乐大典》的情况。
比起历史上原本的《永乐大典》,摆在朱高煦他们面前的《永乐大典》无疑收录了更多的书籍。
除了市面上流通的各种文化、技艺书籍外,还有这么多年来新政教育推广下的新书籍、新内容也被收录其中。
当然,这其中最被朱高煦所关注的,还是他夹带私货的一些内容。
仅是《山海经》中的《大荒东经》、《海内东经》等内容,便被夹带了大约数千字的私货。
看似不多,但对于字数本就不多的山海经来说,数千字足以改写一篇历史,更不用说朱高煦让人总结的《古唐书》、《虞书》《夏书》、《商书》等唐虞夏商四朝古书了。
他让人将这四个先秦时期的史料按照时代编撰,然后再在其中掺杂私货。
光是《古唐书》一书,便已经将华夏历史推到了尧帝时期,而再往前的便是《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等书残卷。
这些书籍,都是记载了三皇五帝时期史料和一些鬼神之类的书籍,明确记载在了《左传》之中,就连《汉书》中也有记载,但却在历史长河中被自然、人为所磨灭遗失。
他们被人为所篡改、磨灭,朱高煦也人为的将它们重新揭露在这个世界上。
上面所记载的事情,与《左传》、《史记》、《尚书》所记载的出入不大,但内容之中会增添许多小插曲,例如北洲、东洲之民的事情。
这事情搞好了,加上日后欧洲与东洲的矛盾,那大明绝对可以舒舒服服的在大明洋三角贸易上赚的盆满钵满,通过文化、商品来慢慢同化当地的民族。
想到这里,朱高煦合上了记载着《三坟五典》的内容,将书籍放回书架上。
他扫视一眼这个存放了整个华夏自永乐以前所有文化瑰宝的地方,背对着姚广孝询问道:
“少师,印刷的雕版制作如何?”
“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印刷。”姚广孝站在朱高煦身后轻声说着,随后又道:
“只需要拓印副本,然后让一千五百名工匠印刷,大概一年就可以印刷二十本副本。”
“不过以下面官员的推算,印刷一本副本,大概需要耗费三千余贯钱。”
不得不说,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确实好用,而铜活字印刷更是避免了雕版字体出错,就是制作难度比木质要大。
“不过就是三千余贯罢了。”
面对拓印的成本,朱高煦不假思索的开口道:“先印刷二十本副本,分置南北京,以及各中学图书馆。”
话音落下,朱高煦回头看向姚广孝:“少师觉得,我会逼我父亲退位吗?”
朱高煦的话风扭转很快,让姚广孝都有些跟不上。
“殿下需要吗?”姚广孝反问朱高煦,毕竟他已经从朱棣那里听到了这两父子之间达成的那些约定。
在姚广孝看来,朱棣确实舍不得权力,但如果能维持北征这件事,那朱棣也没有必要执着,甚至闹的父子间隙。
朱棣对于这三个儿子,始终下不了狠心。
如果是其它妃嫔生的儿子敢用朱高煦的口吻和朱棣说话,那即便这个庶子有天大的能耐和势力,朱棣也会想办法连根拔起。
但是面对朱高煦,朱棣只能叹气一声,默默接受结局。
姚广孝的话落下,朱高煦也摸了摸八字胡,对他开口道:“少师才干非凡,朝廷还需要少师。”
“贫僧已经老迈不堪用,只愿常伴青灯古佛。”姚广孝行了一礼,拒绝了朱高煦的邀请。
这份拒绝在朱高煦意料之中,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失望。
显然,姚广孝不愿意去赌未来的事情,毕竟他已经看过太多狡兔死、走狗烹的史料。
正因如此,在朱棣和他之间,姚广孝没有选择任何一人,而是默默地在鸡鸣寺吃斋念佛。
对于朱棣和朱高煦给他安排的事情,他也是如其所想的照办,没有掺杂任何私货。
老和尚的态度十分明显,但惜才的朱高煦依旧惋惜。
“大报恩寺修建完成后,少师可以移居那里,继续诵经。”
朱高煦交代一声,便见姚广孝行礼退下。
见状,他也走出了古今典籍馆,乘坐步舆准备返回春和殿。
不过就在他返回春和殿的路上,隔着老远便瞧见了亦失哈神色匆匆的小跑而来。
朱高煦见状抬手制止步舆前进,随后便瞧见亦失哈小跑来到他步舆一旁跪下叩首,这样的举动让朱高煦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六军都督府传来消息,西宁侯宋晟十日前薨逝,享寿六十九。”
“此外,六部也传来消息,前户部尚书郁新两日前薨逝,享寿命六十五……”
亦失哈气喘吁吁的声音不断在朱高煦脑中回响,他与宋晟并没有过交集,记忆中也不记得宋晟活了多长,因此他还想着等日后西征时让宋晟大放光彩。
只是没想到,宋晟连这么几年都等不了,便先一步走了。
至于郁新,对于他能活到现在,朱高煦已经十分高兴了,毕竟他记得郁新在永乐朝没活几年便卒于任上了。
算起来,郁新提前两年致仕的结果,便是比历史上多活了四五年。
“辍朝三日,赐给葬祭,追封宋晟为宁国公,西宁侯爵由其子宋瑄承袭,谥号武襄。”
“郁新劳苦功高,赐其子正三品文散阶,世袭降阶,谥号文忠。”
沉默良久,朱高煦将自己的安排给说了出来。
亦失哈没有言语回应,而是顿首再三后起身。
经历了徐皇后的事情之后,似乎许多人的生死都只能让朱高煦感觉胸口沉闷,却是难以感受到那种鼻头一酸的滋味了。
其实他早就做好了老臣渐渐去世的准备,所以他才会这么频繁的在西南发动战事。
现如今的北边将领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就是五十岁的平安,其它基本都是四十几、三十几的存在。
相较于北边,南边就差了许多。
顾成已经八十一岁,何福与瞿能则是六十七八,李景隆五十一,沐春四十八……
稍微年轻的,就是傅让、王瑄、张辅、孟瑛、张纯他们这群三十多的了。
想到这里,朱高煦都不得不佩服顾成、何福、瞿能他们三个。
这样的年纪,居然还能再战场上大杀四方,如果提前两年闲置休息,估计都能活到八九十。
想到这里,朱高煦啧啧几声,顺带着已经准备要着手布置南方了。
“沐春有儿子没?”
朱高煦突然想起历史上三十六岁无子而逝的沐春,不由好奇询问。
“黔国公老年得子,如今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在膝下,长子沐毅九岁,次子沐徽五岁,女儿唤红娘。”
“嗯……”听到亦失哈的话,朱高煦颔首道:
“沐毅是沐春常年带在身边,还是留在昆明家中?”
几次交流,朱高煦也大概知道沐春是什么样的人了,他和他父亲一样,十分忠正,不像他那几个兄弟一样,各自有自己的小九九。
沐春之所以能和沐英一样,很大原因是沐英一直把沐春带在身边,而沐晟几人则是交给女眷们养大。
沐氏坐镇云南,如果能多出几个像沐英、沐春这样的人,那会减少朝廷很多心力。
历史上如果坐镇云南的是沐春,朱棣也不会耗费心力的去制衡云南内部情况。
沐春可以做到开辟耕地三十万亩,一亩不留的都发给百姓,但沐晟不会。
沐家侵吞耕地,就是从沐晟开始的。
“五岁以前由女眷养大,后来黔国公自己亲自带了两年,现在好像因为广西的事情,又要放回家中给女眷照顾了。”
亦失哈将自己掌握到的事情全部告诉朱高煦,朱高煦听后颔首道:
“这样吧,你传我的教令,就说我想把沐毅、沐徽养在身边,给皇孙作陪,你问问沐春愿不愿意,如果愿意的话就带来,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朱高煦想把沐毅和沐徽养好,这样会方便大明日后更进一步的实控中南半岛。
不过这件事情具体能不能成,还是得看看沐春本人愿不愿意。
以朱高煦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有些难受,但不会抗拒朝廷的安排。
“行了,起驾回春和殿,另外把皇孙们都召集到春和殿。”
“是……”亦失哈有些愣神,他记得朱高煦除了比较关心朱瞻壑和朱瞻圻外,其它幼子是很少关心的,主要是没有那么多精力。
甚至可以说,就连朱瞻壑和朱瞻圻,朱高煦也关心不是很多。
如今朱高煦突然召集所有皇孙,这让亦失哈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应下后,很快便吩咐人去办事。
一时间,宫内外的东宫皇孙们都得了消息,纷纷往春和殿赶去。
这其中,自然属在外游荡的朱瞻壑、朱瞻圻最为紧张。
十一岁的朱瞻壑和七岁的朱瞻圻在回宫的马车上连忙拿出书籍来翻看,只觉得是自家父亲要考校自己,临时抱起了佛脚来。
不过等他们赶到春和殿,殿内的情况立马让他们愣神了。
朱高煦并非只有朱瞻壑和朱瞻圻两个儿子,自永乐元年开始,他先后与内院奉仪们生下了五子二女。
从朱瞻壑到朱瞻圻,再到朱瞻坦、朱瞻垐、朱瞻域三人,年龄从大到小分别是十一岁、七岁、五岁和两个四岁。
女儿则是九岁的大女儿朱瑞英,以及郭琰生的两岁小女儿朱徽玉。
此刻站在春和殿内的,分别是朱瞻壑和朱瞻圻的三个弟弟。
几个小孩年纪都不大,所以现在十分懵懂。
朱瞻壑倒是人小鬼大,入殿前看了一眼班值太监,见班值太监没有什么神态,这才放心走入殿中,和朱瞻圻一起对殿内处理奏疏的父亲作揖。
“父亲……”
俩小子作揖开口,朱高煦嗯了一声,随后才放下朱笔,看着那站成一排的五小子。
“召你们来,倒也不是为了考校什么,主要是与你们说些事情。”
朱高煦靠在椅子上,稍微有些放松,这一幕被朱瞻壑瞧见,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年纪也大了,人言长兄为父,壑儿你也十一岁了,还有半年便自学小学毕业。”
“岁末,你来春和殿参加大考,我抽出三天时间来监督你。”
“大考结束后,明岁我会安排伱进入应天府的江宁中学就读,不要惹是生非。”
“如果你中学成绩不错,那我可以准许你毕业后前往军校就读。”
朱高煦开出了一个让朱瞻壑无法拒绝的条件,那就是就读军校。
军校即国防大学简称,毕竟整个大明就这么一所军校,所以通常以军校来简称。
按照朱瞻壑的年纪,中学毕业再考入军校才十七,锻炼学习四年后,他会前往战场一年,毕业后刚好二十二岁。
届时再去基层当三年吏员,了解了大明真实的农村环境后,朱高煦就可以安心让他帮自己理政了。
可以说,朱瞻壑未来十四年的道路,都已经被朱高煦安排的明明白白。
甚至可以说,这样的道路,也将是他所有孩子的道路。
有了金鸡纳树皮,日后若是能提取出奎宁,那大明就可以进入中南半岛和南洋地区。
以大明的人口增长情况来说,当下的三宣十慰肯定是要全部实控的。
想要实控,除了要改封藩王,还要册封新的边疆藩王。
朱瞻圻他们,便是日后朱高煦要派遣前往三宣十慰的藩王。
因此他们不仅要能应付地方上的民情,还要学会带兵打仗,能够率领王府护卫进行平叛。
当然,把除长子外的所有儿子都册封到三宣十慰是他的想法,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得根据他们的能力才行。
其实朱高煦很推崇“秦人择壮”的方法,但这种方法并不利于一个王朝的稳定。
不过择壮戍边,这还是有一定可操作性的。
“日后你们也会和你大哥一样,所以不要荒废学习,懂了吗?”
朱高煦从思绪中走出,对五子低沉吩咐,五子连忙点头。
不等朱高煦多说什么,殿外的班值太监似乎见到了什么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转身走向了殿内,朝朱高煦走来。
朱高煦不为所动,直到他走到自己身边躬下身子,朱高煦才将目光投向了他。
“殿下,西厂驻广东千户所传来消息,齐王畜养刺客,招异人术士作咒诅……”
班值太监小心翼翼的说出刚刚得到的消息,朱高煦闻言攥紧拳头,心中平生怒气:“他咒诅谁?”
“咒诅……”班值太监倒是没有犹豫,直接道:“齐王殿下咒诅吏部尚书夏原吉,户部左侍郎孙铖,并说奸臣喋喋,又欲效建文时耶!会尽斩此辈。”
“蠢材!”朱高煦暗骂一声,他还以为朱榑会直接咒诅自己,毕竟是自己下教令将他禁足的,却不想朱榑咒诅的人居然是夏原吉和孙铖。
想到这里,朱高煦只觉得无语同时开口道:“他出府没有?”
“倒是没敢。”班值太监回应朱高煦,而朱榑如此桀骜却依旧不敢违背朱高煦教令,可见朱高煦在诸藩王心中威严。
“传教令,杖责齐王榑三十,若有再犯,废为庶人。”
朱高煦开口便是废庶人,更是对朱榑用刑,这样的做法让班值太监口干舌燥,只能应下后转身走出殿内。
两人的对话声音并不算小,因此朱榑的事情被众人听了个清楚。
朱高煦见那班值太监离去,也皱眉冷视自己的五个孩子,沉声道:
“人言古往今来皆为家天下,但家亦有家规。”
“尔等虽是孤的孩子,但不代表尔等可以为非作歹。”
“即日起,孤著《宗规》,若有皇子皇孙及藩王犯事,皆以此规矩重惩!”
他话音落下,众人纷纷跪下叩首,便是朱瞻壑他们也不例外:
“臣等,谨遵殿下教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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