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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余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宫的,整个人浑浑噩噩地站在宫门口,看到身后高高的宫墙,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一切好像是在梦境一般。她多希望这一切是梦,多希望自己不是那个因为自己的臆想而操纵别人的恶人。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上面沾满鲜血。
“姜余欢。”
晃神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机械地转动着脑袋。
她看到一辆马车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从模糊渐渐清晰。
马车上挂着“端阳郡王府”的木牌。
车帘掀开,傅莳楦正坐在里面。
六一跳下马车,对着姜余欢道:“姜侍妾,上车吧。”
姜余欢愣愣地点头,抬脚想要跨上马车,却发现腿不够长,六一也没有给她准备台阶的意思,于是手脚并用往上爬。
刚坐下,马车就重新动起来。
车厢内鸦雀无声,走了一段路程后,姜余欢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能和我说说素敏郡主,皇后,太后还有太妃原本是什么样吗?”
傅莳楦闻言嗤笑,“现在不怕我骗你了?”
姜余欢摇摇头。
素敏郡主的事她当时便觉得不对,只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来不及深思。
从皇后那里出来,她便把自己遇到过的人和事细细想了一遍。
素敏郡主在郡王府的花园哭得那样伤心,与她飞扬跋扈的样子截然不同。
在无外人的地方,她分明就是一个善良懂事的小姑娘。
可一旦外人在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要知道素敏郡主在她书里可谓是恶毒女配,能活这么久也是因为她的母亲是长公主,先帝的姐姐。
但她也因为挑衅女主宁素,而受到过惩罚,一直到新帝登基都没再出现。
宴会的人由傅莳楦邀请,那傅莳楦邀请的人必然有利于傅莳楦的说法。
她也想怀疑素敏郡主是傅莳楦安排的人,只是素敏郡主蹲着大哭时的样子不似作假,面对外人那嚣张狠辣的模样也毫无演戏破绽。
她碰到素敏郡主在无人的角落哭泣十分巧合,不像是傅莳楦安排。
再说英国公夫人、太后、太妃,这些人不可能都和傅莳楦是同一阵线,更不可能配合傅莳楦演戏。
英国公夫人对外的性子如书中所写一般,但在英国公府她一直在装,姜余欢也摸不清她本身是个什么性子。
太后和太妃,一个心机深沉戴着面具说话,一个表面正常实则病得不轻。
还有宁素,没有端庄大气,机智聪敏,更像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子。
或许因为是她选定的女主角,她的心里和她有着某种联系。
宁素所说的话,她做不到去怀疑。
事实摆在眼前,哪怕傅莳楦是有意让她看到她们不一样的面,她也不会再去怀疑傅莳楦作假。
“素敏的父亲早亡,长公主那段时间伤心过度无暇顾及她,以至于素敏说话时间晚。因此,没少受欺负。”
“郡主也会被欺负?”
皇权之下,阶级森严,怎么会?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长公主虽是父皇的姐姐,但没什么权利,夫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京城里看人下菜碟的比比皆是,父皇也不可能随时为自己的姐姐撑腰。”
这也说得通,姜余欢点点头,“继续。”
“长公主知道她受欺负后,找父皇要了暗卫用于保护素敏。素敏之后便很少有人欺负,不过胆小的性格一直没变。但就在天宝二十六年……”傅莳楦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向姜余欢,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她,“素敏突然变了个人一般,变得嚣张跋扈,到处惹是生非。长公主怜惜她容易受人欺负,觉得这样很好便没加以管教。以至于后来犯下大错,被关在府中不许出门,直到傅令奕登基才解禁。”
天宝二十六年,是她书中剧情开始的节点。
“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素敏幼时被欺负曾经被我救下,她是什么样子我最清楚不过。姜余欢,若你有个整日粘着你的妹妹,忽然有一日对你恶语相向,你会是什么感受?”
傅莳楦被废后,从前巴结他的人纷纷另投,有的甚至捧高踩低言语羞辱他。
素敏虽没有任何党派,但也这么对过傅莳楦。
姜余欢觉得她大概会失望会愤怒,会无可奈何。
曾经是最亲的人,突然不明缘由地和敌人一般,有心修复关系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很绝望吧。
最后不得不远离,如同陌生人一般。
“我……”姜余欢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喉咙干得发紧,她似乎欠下很多债,一些永远无法弥补的债。
纵然如此,她心中依旧有解不开的谜。
她喉头滚动,“你说的这些,我都信。但你怎么解释你们的名字,还有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和我书中一模一样。”
“你是在什么契机写下的这本书?”
“做梦。”
她写书的前一个月总是能梦到傅莳楦。
梦到傅莳楦在为皇位谋划,梦到傅莳楦做局将一个又一个障碍清除,梦到他残忍的手段,还有面对别人求情时的冷然。
当时她就很排斥他的作风,所以在她整理梦里的事件碎片时,便将傅莳楦设定为一个炮灰,将男主傅令奕设定为一个有治国大材又温润如玉的人。
她从梦中获取灵感,一步步完善大纲人物,最后写成书。
哪里会想到梦境、灵感,会成为砍向别人的刀。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没有注意到傅莳楦阴鸷的眼神,直到傅莳楦开口,她才从回忆中抽离。
“姜余欢,我真想掐死你。”
傅莳楦额头的青筋暴起,双眼布满冷意。
他的手弯曲成爪,却只能放在身侧动不得分毫。
姜余欢感受到切实的杀意,急忙将屁股挪到车厢口,战战兢兢道:“有字据约束,你动不了我。”
傅莳楦当然知道,不然姜余欢也不可能现在还好好地坐着。
他咬着牙,压着火气百般忍耐,“就因为一场梦,就编造一本话本子出来控制所有人?”
“我……我并不知道我写个小……话本子,就能控制你们。那于我而言,就只是一个梦,是我的创作来源……”
说到最后,姜余欢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低着头不敢与傅莳楦对视,她甚至不敢想,如果没有字据的压制,现在她会伤得多重。
“你梦中有我们的名字吗?”
姜余欢偷摸地觑着傅莳楦的手,“有你的,其他的都是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
当时她还觉得自己的小说有爆款像,从构思开始一切都无比顺畅。
傅莳楦平静下来,手自然地放在腿上,姜余欢知道危机已经解除。
他道:“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但这不是你的话本子是事实,你承认吗?”
“我承认。”
“那现在是不是该履行诺言?还是你认为如今的局面很好,不用再改变?”
“不。”
若是之前她或许会这么觉得,从家国稳定方面,她的控制未必不好。傅令奕不管私下如何,至少在政事上是个优秀的君王,大越朝只会越来越好。
可今天见过宁素,见过素敏郡主之后,她深刻地意识到,她们被控制后的悲哀。
她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她手里的提线木偶,她们有资格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而不是被她禁锢。
“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但你要保证,解除控制后,不能因为权利斗争牵连无辜。”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止摇晃。
傅莳楦站起来,弯着身子往外走,经过姜余欢时,他顿了顿,讥讽道:“姜余欢,你真可笑。”
是啊,的确是挺可笑的。
姜余欢闭了闭眼,自嘲地笑了一下。
一开始牵连无辜的不就是她吗?
她自认不是一个胸襟宽广心怀大义的人,可她深知在这封建王朝,一旦有任何动荡,受苦的还是底层的百姓。
她知道她没有资格说那话,但她不了解傅莳楦,不知道傅莳楦为了夺权到底会做到什么地步。
若因他的夺权导致百姓受苦,那她作为解除傅莳楦控制的人就是罪魁祸首。
上一次犯错,是她不知情,伤及无辜。
这一次,她会尽她所能避免悲剧。
她调整好情绪,起身下车。
外面已经不见傅莳楦和六一的踪影。
她回到府里,直奔景宣院。
走得匆忙,不小心和人撞上。
她肩膀一痛,捂着肩看向自己迎面撞上的人。
“你是……”
女子身着婢女的服饰,眉眼间英气十足。
但今日傅莳楦说府上的婢女都在院子里时,姜余欢并没有见过她。
“奴婢中元。”中元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点傲气。
“撞到你了,不好意思。”
中元眸光闪了闪,疏离道:“姑娘不必抱歉,若是无事,奴婢便先下去了。”
“嗯。”
姜余欢看着中元离去的背影,忽然一道灵光闪过。
她去到书房,却被告知傅莳楦在她的房间,又转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傅莳楦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意思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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