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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远尚听到自己的血液汩汩流动,太阳穴突突直跳。憋了几日的邪火闷气,在心底蹿动不息。如果王爷还在世,他自要事事听从,不敢多言。
可现在,站在他眼前的小小少女,个头只及他腰腹,一脸稚嫩,比他的幼女还小两岁!
他心里如何能服气?
“臣是朝廷派来王府的官员,”邱远尚挺直腰杆,硬声顶了回去:“就是要撤职,也该由朝廷下旨。郡主一句话就想撵人,请恕臣不能心服!”
陈卓变了脸色,正要张口怒斥,姜韶华瞥了一眼过来。
陈卓默默闭上嘴,心里打定主意。不管今日如何收场,这个邱远尚是不能留在王府了。
邱远尚豁了出去,目光迅疾扫向书房门口,高声道:“诸位同僚都来了,正好来给我评一评理。我邱某自来南阳王府,虽称不上殚精竭虑,也是认真当差,并无大错。”
“现在郡主张口就要撵我走,如此待一个忠心老臣,可见年少任性妄为。今日郡主这般对我,他日保不准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也会这么对你们。”
“你们难道不心寒吗?有这样的主君,南阳王府日后还有什么公正公平可言?”
杨政来得最迟,正好听到了最后两句,心里暗道一声不妙。
这个邱典膳,竟敢在书房里向郡主叫嚣。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现成的把柄啊!
果然,冯文铭已经恼了,大步进了书房,伸手一指邱远尚:“大胆!这里是书房重地,你一个七品典膳王府属官,住的是王府配院,领的是郡主给伱的俸禄,吃喝花用开销一律都是郡主供着。现在不过是派分内的差事给你,你就敢和郡主叫嚷!”
“你哪来的脸!”
闻安秉持着明哲保身的原则,进了书房也不吭声。
沈木皱了眉头,沉声道:“邱典膳快些向郡主陪礼。不然,我等也容不下你!”
邱远尚热血沸腾,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杨政!你过来!你来说,今日之事到底谁对谁错!”
杨政咳嗽一声,恨不得蹑手蹑脚地溜走。奈何郡主也看了过来,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杨审理对大梁律烂熟于心,正好说一说,以下犯上是何罪?应该如何论处?”
两日前,在书房里那一句“轻则罚俸重可斩首”,让杨政懊恼后悔不已。今日邱远尚怒火冲昏了头,是不折不扣的犯上,他该怎么说?
杨政正在犹豫斟酌,邱远尚已怒冲冲地瞪了过来:“五天前你我一起喝酒,你是怎么说的?都忘了不成!”
“你说郡主年少无知,又是女子,根本掌控不了南阳郡。这王府迟早要散。现在怎么不敢吭声了?”
杨政:“……”
杨政额上冷汗嗖地下来了,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臣酒后胡言乱语,冒犯了郡主,请郡主治罪!”
“治什么罪?”杨政想请罪,奈何邱远尚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地怒嚷了起来:“这本来就是实话!别看他们一个个口上忠心,心里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又冲着姜韶华冷笑:“郡主去问问陈长史冯长史,他们二人都是老王爷的心腹重臣,他们现在忠心的,是过世的老王爷,还是十岁的郡主?”
“还有闻安,你别缩着头做乌龟,你这个老货,难道就心服口服了?”
“沈木你瞪我做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真话?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相信郡主能撑起偌大的王府,能守住南阳郡吗?”
姜韶华眉头未动,身后的宋渊已变了脸色,锵地一声拔了长刀。
“宋渊!你有能耐,就往我脖子上砍。”邱远尚伸手在自己脖子边比划一下,冷笑连连:“我谅你也不敢!”
“你一个堂堂武将,整日缩在王府里,心里就不憋屈?你就甘心一辈子做一个亲兵统领,守护一个女子?就没想过领兵上战场,建功立业?”
书房里骤然安静。
众属官面色都不太美妙。
邱远尚说的话确实刺耳难听。可也有几分刺中了他们心底深处。
主少国疑。更何况,郡主还是个女子。
男尊女卑几千年,他们对着南阳王俯首低头没什么可说的,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毕恭毕敬听令行止,心里岂会自在?
就连忠心耿耿的宋渊,也说不出“我从没想过领兵上阵建功立业”这等话!
……
短短刹那,已足够姜韶华将众人的面色尽收眼底。
世道对女子苛刻,她贵为郡主,名正言顺地拥有南阳王府,尚且要受这样的质疑。想想真有些心酸。
“看来,邱典膳对我这个郡主不满已久了。”姜韶华冷然张口:“今日将话都说开了也好。”
“论迹不论心,你们想什么,本郡主不去一一计较,只需要你们尽力当差做事,就是忠臣能臣。”
“我这个郡主,能不能守住王府,守住南阳郡,诸位静待来日便知。”
陈卓迅疾回过神来,第一个拱手道:“臣等对郡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众属官一同附和。
唯有邱远尚还梗着脖子,还想大放厥词。宋渊已寒着脸上前,长刀架到了他脖子上。
略一用力,利刃就割破了皮肤,一丝细细的血液渗了出来。
邱远尚被宋渊眼里的狠厉震住了,反射性地闭了嘴。
“宋统领收了长刀。”姜韶华淡淡吩咐:“邱典膳到底在王府任职数年,和本郡主也主臣一场,好聚好散。给邱典膳留几分体面。”
“是!”
宋渊利落地收刀入刀鞘,退回郡主身侧。
邱远尚迅速取出袖中丝帕,捂住脖间血痕。
郡主招呼众属官入座议事,就连跪在地上的杨政也麻利地爬了起来入座,从头至尾没看他。
他平日惯坐的那张木椅,空荡荡的。闹腾这么一场,他也没脸坐了。
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
邱远尚头脑中的热血一旦冷静下来,忽然后悔起来。
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陪死太监说说话,虚与委蛇,偶尔被占占便宜。他不乐意,死太监又不能拖着他上榻……怎么就闹腾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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