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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大伯,我是您最疼爱的侄儿智,年前一别已有半载未见,您身体可还安康?没有您的日子里,我甚是想念,今日已是深夜,我思不能寐,索性便起床与您书信一封,以寄托我对您的思念。’
写道这里王智从案桌边端起一壶凉茶,滴了两滴在此,随即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又提笔低头继续写着…
‘我今日过城外,见有流民成群,人皆褴褛,路有冻骨,卖儿鬻女多不可数,想到大伯时常教我要心存良善,便想帮扶一二,替大伯积福,可我身无长物,有心行善,无力助人。’
‘大伯曾教导我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便想着与城外设坊,让其自给自足,大伯可便与我擅工事、冶铁、烧瓷、制衣者数人,器械金银若干,若能活人,大伯功德无量。’
写到这里,王智停笔,挠了挠头,总觉得还是干巴巴的,没有说服力,怎样才能说服大伯出人又出钱呢?
王智想着忽然眼前一亮,不由咧嘴一笑,接而动笔写道:‘我父心硬,不及大伯远矣,每思于此痛不能常伴大伯左右,聆听大伯教诲,这世间对我好者,唯有大伯无二,待此事了,我便回乡侍奉大伯,望大伯注意身子,不要太过操劳,侄儿敬上。’
写完置笔,王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嘛,记得以前大伯常问自己‘是阿爹好还是大伯好?‘
自己只要说大伯好,那就要什么有什么,那时的小王智就晓得一个道理:千般理由都没有一个‘大伯好‘要来的实在。
回想与大伯之间的往事,王智还真有些想念了,自家这位大伯,年轻时纵马摔落伤了身子,便一直未娶,直说不能误了人家姑凉,已有的婚约也让对方家里给退了,就这样孤身六十余载,不愿连累任何人。
原本王智生下来的时候王禀是打算过继给哥哥做儿子的,只是妻子种氏不舍得,日见小儿子聪慧机灵,王禀后来也有些舍不得了,就说再生第三子时过继,可是种氏这肚子数年也不见动静,最后好不容易有了动静,生下来一看还是个女娃,再后来王禀就是行军打仗,很少归家,过继这事就落了空。
大伯王亶也从来没要求过什么,一直就把王智当亲生儿子对待,要什么给什么,若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个人对自己最好,可以放弃自身的一切包括生命的好,那不一定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一定会是自己的大伯,
待此事了,还是回乡看一看大伯吧,毕竟年纪大了,身边也无子孙照顾,哎…
这般想着,王智封好书信,待明日着人送回京东琅琊郡就可。
……
时近清明,数日里蒙蒙细雨不绝,远处看去汴京城,更添一份朦胧静谧的美,再仔细看去就在这汴京城东北位置有一处行宫,周长六七里,冈连阜属,东西相望,前后相属,左山而右水,沿溪而傍陇,连绵而弥满,吞山怀谷,其规模并不比城中大宋皇宫小多少,精美程度却是更胜不知凡几,若是陈秀才来此定要感叹一句:此景只因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这便是当今大宋官家耗时六年,花费巨万所建造出来的华阳宫,又称-艮岳。
皇宫总管大太监李彦迈着小碎步行走在这奇花异石,轩榭庭径之间,仿若置身水墨画卷之中,只是他如今并无观赏心思,待路过询问一二小黄门之后便径直前往坐北朝南的绛霄楼而去。
进入绛霄楼之后,李彦轻步上了三楼,待看到面向窗外的青色道袍中年人之后,本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侍立一边的小黄门拦住,指了指中年人面前案台上一张尚未完成的画作,李彦看到顿时停住脚步,一边安静候着,并未出言打扰。
道袍中年人手中提着画笔,静静的看着窗外蒙蒙烟雨,不知在想些什么,迟迟没有动笔。
“唉……”
最终,道袍中年人发出一声长叹,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笔,喃喃自语道:“画不出,还是画不出啊,差的太多,差的太多…”
回过身来看到身旁立着的总管大太监也是不由一愣,询问道:“李彦?你是何时过来的?可有事吗?”
“官家,今日早晨国子监祭酒綦崇礼呈书,言太学生欲集体上书,请愿朝廷当采纳新学之法取士,被綦祭酒给挡了回去,但新学之势越发壮大,官家不可不察。”
李彦说着从袖中抽出一道文书递上道:“这是新学前后,官家数日不曾回宫,不知可曾听闻。”
若非李彦称呼一句‘官家‘谁能想到面前这位一身儒学气息的道袍男子正是当今的大宋天子、赵宋官家、自称‘道君皇帝‘、掌握大宋天下所有黎明百姓富贵生死之人-赵佶。
“新学?”
赵佶眉头一挑,这事他还真未曾听闻,自从本月艮岳完工后他就一直在这山水之间乐不思蜀,也未见外臣,故而未从得知此事。
接过李彦手中文书,赵佶借着窗光瞧了起来。
“格物致知吗…”
赵佶看着文书眉头微皱,忽又舒展开来,不知看到哪里又再次皱眉,接着又再次舒展,如此反复不知几次后,忽而大笑道:“好诗,好诗啊!”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果真好诗,这诗果真是我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侄儿王智所作吗?”赵佶问向一边的李彦,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回官家的话,确实是王智所作。”李彦肯定道。
“好!哈哈…好!”赵佶抚须大笑。
王智乃是已故王皇后的堂侄,那自然也是赵佶的堂内侄,他这样称呼王智也是常理,若是他知道,他口中的好诗,正是原本历史中李清照讽刺他这个大宋皇帝懦弱无能,一味躲战怯战只知逃跑所作,不知会作何感想。
赵佶欣赏片刻后又问,“两府看过此文书吗,他们怎么说?”
“两府相公的意思是其中有可取之处,也有不可取之处,全凭圣裁。”
“嗯……”
赵佶沉思了半刻后问道“你怎么看?”
这李彦本是给事掖庭出身的一个小太监,其人聪明能干,擅聚财,媚上欺下,在大内总管杨戬死后接替其位,搜刮田地,大肆敛财,坑害良民无数,如今这赵桓口中的京东、河北等地百姓起义造反,大半皆是此人所逼。
也正是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给这艮岳建造所耗出了不少的力,此人才甚得赵佶信任,事无巨细都要与之商谈,听其意见。
李彦闻言也不迟疑,凝重道:“官家不可小觑这新学,若是等其势大不掉,恐社稷危矣。”
赵佶面色一怔问道:“这如何说?我看这其中有些说法甚合我意。”
“比如这格物致知,初闻有些叛经离道,但细想下来确该如此,如今这朝中有些大臣,只会空言国事,夸夸其谈,待下到地方做起事来又无从下手,昏招频出。”
“还有如今这些个奏本,分明一两句话就能交代清楚,一个个写的满满当当一大本,言之无物,废话连篇,看的人昏昏欲睡,若是人人都能简明扼要,那这政事处理起来也能轻松很多。”
“还有这教化万民的理念,就很好嘛,如果我大宋人人都能读书明理,何愁盛世不兴啊!”
“对了,还有那日月食、地动、海溢之说,若是能得到士林认可,也不用动不动就要我来背锅,写那罪己诏。”
赵佶是越看这新学越是满意,对自己那个都未曾见过几次面的堂侄也是满意至极。
“官家,这些理念确实不错,但是这危害更大啊!”
迎着赵佶询问的目光,李彦不敢迟疑,继续道:“这新学宣扬无鬼神之说,畅言人人都从动物演化而来,那岂不是说官家天子圣体也与我等贱体一般无二?”
“这自古以来,天地君亲师尊卑有序,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农行农业,商行商业,士人读书,人人从事分内之事,安分守己,天下才能安宁,若是这人人不分尊卑,行行不分贵贱,国家制度岂能稳固,届时礼乐崩坏,那这天下还不乱了套了。”
赵佶闻言沉思,他承认方才确实有些理想化了,又被王智那一首好诗给吸引了心神,故而没有想这么多,这般冷静下来,细思后着实有些极恐。
可谓是刚才有多满意,现在就有多恼怒,不禁出言质问道:“新学有这般危害,两府中人为何看不到?”
“我的官家啊,他们不是看不到,也不是不想压制,是都不想得罪人啊!”
李彦语重心长道:“他们是朝廷大官,需要为朝廷地位稳固着想不错,但他们也都是读书人啊!”
“是读书人那就没有一个不想青史留名的,如今这新学一条条,一道道写的可都是为天下人着想,谁敢出头打压,不怕被天下人口诛,被后人笔伐吗?”
“哦,他们都不愿做这个恶人,所以让我来做?”
“让我来做这个被后世唾骂的千古昏君,而他们在背后坐享其成?”
赵佶一把将文书摔在地上,背着双手,来回踱步。
来回几遍后,忽而对一边的小黄门吩咐道:“去,把高俅给我叫过来。”
这个锅总得有人背,两府大臣们不背,他赵佶也不愿意背,那自然得是高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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