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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茵还在恍惚之中,而孟族王已经急得上手去抓她的手腕了。她反手拽下一旁挂起的披风,匆匆将自己裹好,又转眸朝门外看去。
孟族王进来后便没有关门。
门外火光点点,夜幕之下,隐约可见成群的人……
薛清茵没有说话,只是低声唤道:“阿玉,走了。”
乔心玉这才一骨碌从床后面爬了起来,还吓了孟族王一跳。
“她怎么……”
“哦,我要她日日陪侍左右,有呼必应。”薛清茵神色骄纵。
孟族王便不作怀疑。
孟王朝的地位高低分明,在他眼中,这个“阿玉”也就和孟族的奴隶一样。自该跪伏着服侍薛清茵,随叫随到。
孟族王抓着薛清茵的手腕没有松开,低声道:“走罢。”
然后他一边拉着人往外走,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她,目光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
“王。”大臣和几个孟族大将果然都已在外等候。
薛清茵毫不怀疑,如果这会儿她刻意拖孟族王的后腿,那肯定会被弄死在这里。
关键时刻孰轻孰重,像他们这样的人,向来是分得很清楚的。
大抵是因为薛清茵足够配合,孟族王就还是将她塞进了一顶软轿。
几个孟族奴隶扛起来,顿时健步如飞。
薛清茵卷起帘子一角,悄然叹气。
等宣王入了城发现他们溜得这么快……唔,会更生气吗?
“等等。”孟族王的声音突然响起。
于是这一行人便横在街道上,停了下来。
薛清茵好奇地探了探头,发现孟族王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们并没有等上太久,不多时便听得一阵马蹄声急,还有人虚弱斥骂的声音。
“你们这些蛮夷……”
“急匆匆要走,可是我梁朝大军攻进来了?”
嗯……声音怪耳熟的。
薛清茵撇嘴,等队伍近了定睛一看。
果不其然,是魏王!
跑路还不忘带魏王……看来这劫难魏王是躲也躲不掉啊。
魏王是被人扔在马背上,就这么一路颠过来的。
颠得他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
此时他方才知晓,原来人可以坚韧到如此地步,经受这般折磨而不死……
“王!”马背上的人跳下来,朝孟族王行了礼。
孟族王道:“什么时候了,不必多礼。”
那人神色激动,忙将魏王也从马背上解下。
多日不见,魏王已然瘦得有些脱了形,全然不复之前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模样。那衣衫穿他身上都略显空荡。
他身形一晃,头昏脑涨地朝孟族王看了过来,顿时怒声道:“你便是他们的王?你胆敢犯梁朝边境,如今却也被追得如丧家之犬……”
孟族王也不生气,只道:“魏王在威风什么呢?你是阶下囚。打胜仗的是你兄长而不是你。”
魏王脸色难看,还待说些什么,这时候却留心到那一顶格格不入的软轿……
软轿旁有一女子低眉垂目。
尽管她已经竭力避开魏王的目光了,但哪有认不出枕边人的蠢货?
魏王脸色骤变,脑中一团浆糊,全然想不通乔心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衣衫整洁,没有一点慌乱,和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魏王心绪复杂,既怀疑乔心玉,又不想让自己的侧妃看见自己这般模样……
“你……”
魏王的声音脱口欲出。
这时候薛清茵更快一步地掀起了帘子:“还不走?”“再不走……我丈夫恐怕要将你们串成糖葫芦了。”
孟族王:“……”
其他大臣和大将:“……”
他们一下想起了当年北狄的惨状。
彼时还是少年将军的宣王立在尸堆旁,长枪轻挑,说是那些王公贵族的头颅便被串了起来。
……糖葫芦。
这他娘的什么地狱形容!
“薛清茵?!”魏王的目光一下也被吸引了过来,方才对乔心玉的种种复杂情绪,霎时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魏王只震惊地看着薛清茵,全然没想到轿子里坐着的“尊贵人物”会是她!
“你……你与孟族……你……”魏王一时混乱不成句。
孟族王只吐出了一个字:“走!”
于是魏王被人抓起塞进了一架囚车。
队伍便又飞奔起来。
他的侧妃近在咫尺,却没有看他一眼……
魏王被颠得鼻间酸楚,又愤怒又崩溃。
这一路疾行,又不知行了多久,总算是抵达了另一座城池,名“梓城”。
但这座城的规模全然不比益州的城楼坚固。
孟族王很清楚,他们迟早还得再打回去才行……
“国师身陷敌营,总要设法营救出来才是。”安顿好后,孟族王便先主动提了起来。
大臣们对视一眼,有些犹豫:“营救恐怕有些难……”
孟族王道:“嗯,那便以人质做交换,如何?”
大臣们这下反而没了先前的硬气,他们看了看薛清茵,没说话。
先前有宜州官员做内应,又有熟知梁朝军制和地形的叛军等人相助,加上孟族士兵不畏生死,他们势如破竹,几乎不费吹飞之力便夺得了整个益州。
如今一战,对宣王究竟是何等厉害,才有了更真切的认知……
薛清茵的“珍贵”之处,一下便更凸显了出来!
魏王都挂墙头挂多少天都无用啊!
恐怕唯有宣王妃方才有用了。
这时候有人站了出来,弱声道:“若是不救国师,恐怕他凶多吉少。”
薛清茵定睛一看。
哦,这不干子旭吗?
他竟然也跟着大部队一路混了过来。
干子旭一边说话,一边也悄然看了看薛清茵。
二人极隐晦地交换了下目光。
“何出此言?”大臣问。他们不认得干子旭,见他是梁人面孔,还疑惑地多打量了两眼。
干子旭便将当时写那封挑衅信说了。
他道:“以那宣王的秉性,当初便说要将国师的头砍下来做夜壶,醋意大发之下,没准儿还要将其扒皮作毯,去肉喂狗。”
他这是真心实意希望他们拿薛清茵去交换。
这一下大臣们又沉默了。
换国师?
便少了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
不换?
说不过去。
“为何不试一试……将刀架在这宣王妃的脖子上,逼迫宣王退兵呢?”有人道。
薛清茵心道你可真挺损。
她看了一眼。
说话的是个大胡子。
好,记住你了。
其余大臣沉默了下,他们都知晓王的心思,恐怕……恐怕王舍不得啊!
这时候薛清茵懒声道:“拿乔腾去换不就好了?”
乔心玉一下攥紧了拳头。
宣王妃不换自己回去……却换她的父亲回去。
乔心玉的指甲都将掌心掐得生疼了,也不敢扭头去看薛清茵,生怕被人看出来异样。
那汹涌的情绪,最终只能掩埋于深处。
孟族王的目光闪烁了下,众人却不知他的心情也复杂得很。
他扭头看着薛清茵,很想问一问她,这是不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乔腾……是……益州节度使?”有人想起了这号人物。
薛清茵点头:“你们的王英明神武,已将他抓获。”
大臣们双眼一亮:“那岂不是正正好!”
不用弄丢一个重要的宣王妃。
只管拿这个节度使去换。
“不可,节度使手下掌兵数万,那些兵听命于他更胜过听命朝廷。若留着他,咱们还能挟他号令益州兵士!”
“可手中有宣王妃,却能逼退宣王十几万大军。”
“再说,宣王未必会为一个节度使让步。你们太不了解这些梁朝官员了。那节度使的独女,可是魏王的侧妃。宣王连魏王都能弃之不顾,何况是魏王侧妃的父亲!”
他们争论不休。
薛清茵并不怎么担心结果。
因为孟族王骨子里是强硬的……他会替他们做出最好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他本人也不大乐意。
薛清茵倦声道:“累了。”
孟族王低声道:“那便去歇着吧。”
魏王:“……”这孟族王还挺温柔。
果然不止他一个人贪慕薛清茵的好颜色。
但魏王还是觉得别扭。
那种别扭大抵是……因他先前一心想着要解救薛清茵于水火,结果却是他狼狈不堪被俘,而她优哉游哉被孟族王奉为上宾……
薛清茵说走就走。
其他人当然也拦不得,只几个孟族士兵跟了上去。
干子旭、窦如云等人都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
他们忍不住暗暗感叹……这样的时候,宣王妃实在舍己为人。
薛清茵浑然不知自己的口碑已经快扭转成“活菩萨”了,她合上门,转身就对跟来的乔心玉道:“你不必担心,宣王定然愿意换的。”
乔心玉怔了怔,忙道:“不,我不担心。宣王妃今日舍己而提出让我父亲做交换。我心下已是感激不已。”
她顿了下,认真地道:“宣王爱你至深,赏花宴后满京皆知。他想换你回去,本也该如此。”
薛清茵摇头道:“我说他会答应,他便必然会答应。”
乔心玉怔愣道:“那便是殿下品性高洁,世间难寻了……”
但想想又觉得这样说不妥。仿佛换宣王妃就不够高洁了似的……
乔心玉还想说些什么。
薛清茵骄傲地道:“嗯,他本性正直。这不过是其一。这其二嘛……自然是因为他与我心有灵犀,心灵相通!”
宣王妃依仗的竟然是这个?
乔心玉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
她的父母恩爱如斯,也万不能达到这样的地步。
这世上真有心灵相通到这等地步的夫妻吗?
益州城。
方成冢收拾完了烂摊子,然后才硬着头皮迎上了宣王。
百姓终于敢走出家门,夹道而迎。
他们不在乎地面上湿润的,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就这样激动地跪拜下来:“拜见宣王殿下!”
他们也听闻孟族人有将人扒皮拆骨的习俗,那谁人能不害怕呢?
异族便是异族,绝不会爱惜他们的性命。
当知晓宣王打进来一刻……他们实在按不住地欢欣鼓舞起来。
这位即将统治他们的宣王……那冰冷的面孔也因这一战而变得亲近了不少。
他们信赖他,膜拜他,真切地认为他们能成为宣王封地上的子民,乃是一件大大幸事,兴许将来数年都不会再有战祸之忧。
他们想着想着便激动地落下了泪来。
而这厢方成冢叹了口气,低声对宣王禀报道:“孟族王跑了,魏王也被带走了。”
宣王口吻微凛:“我不关心。”
方成冢沉默了下,只得道:“……王妃、王妃她也,也不见踪迹。想是……想是被一并带走了。”
说完这句话,方成冢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喘。
宣王没说话,只是打马往前。
方成冢抬眸一瞧,只瞥见幽暗之色从宣王眼底飞快地滑过。
不久后有亲卫来报,说孟族王曾在刺史府下榻,刺史府还招过几个仆妇去伺候贵人,又提及孟族王带了一顶梁朝样式的软轿云云……
孟族王走的时候,仆妇没有带走那么多。
也不知是带不上了,还是故意留下了两个。
经其中一人指认,宣王来到了薛清茵住过的屋子。
屋中还残留着淡淡香气。
薛清茵早就不怎么吃药了,身上的药香气愈发淡。和宣王亲密多时,身上便也染了些他的熏香气。
但如今残留的却尽是陌生的香气。
想必是到了孟族后,用的便是孟族惯用的香了……又或者,本就是那孟族王故意更改了她的熏香。
宣王面无表情地垂下眸。
旁人只听见一声脆响。
他们惊了一跳,本能地望去,便见宣王屈指折断了一截薰香条。
“殿下……”方成冢不忍出声。
宣王淡淡道:“迅速休整,明日出战,夺回梓城。”
“是!”
这一日抢不回王妃……岂不是还要一路打到孟王朝的格尔木去!
方成冢脑中蓦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那可……太惊人了。他咽了咽口水。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怀疑,这像个大型的仙人跳。
“今日便宿在此地。”宣王的声音再响起,他走到床榻边,却是先脱去了满是血污的外衣,而后才缓缓躺了上去。
方成冢顿时哑然,带着其余人退了出去。
宣王合上眼。
心中的醋意却如藤蔓般疯长。
他自然知她。
但醋照样醋。
那陌生香气盈满鼻腔,醋意便越加的发了疯。
梓城。
孟族王来到了薛清茵的院中,语气淡淡道:“大臣们一致决定要送乔腾去做交换。”
薛清茵:“唔。”
孟族王笑问她:“达你所愿了?”他顿了下,道:“我真有些看不分明你的心思了。”
薛清茵的目光却蓦地一凝,越过了孟族王的肩头,看向了院外。
院外,几个益州官员立在那里。
他们是被孟族王一并带走的……但他们中间却混进了一张薛清茵万分熟悉的面孔。
贺松宁……他怎么混进来的?
薛清茵穿书以来,头一回动了个胆大包天的心思——
能不能让这两位打起来呢?
看看是孟族王厉害,还是贺松宁头顶男主光环无所匹敌呢?
她想试一试贺松宁的男主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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