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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箭齐飞,火弹呼啸。阮小五正在庆幸刚刚那颗火弹只打在吃水线以上,可下一秒船舷边的一名持枪喽啰就被直接射落船下。
连人带箭,扑通一声坠入海里,一个浪花涌来,连惨叫声都没有,便彻底没了踪影。
海战中的交手,一旦出现伤亡,就只会增多,不会减少。
阮小五的左侧是一艘二百料的刀鱼船,掌船头目是登云山元老级头目王四,此刻他正站在船头将军柱处观望敌情,两名亲兵持着半人高的大盾,一左一右紧紧护在他身前。
忽然,巨大的弩箭带着一团火光狠狠扎在了他脚后跟处,巨大的动静引得附近的船板猛地一震。
一尺,仅仅相差一尺,王四这条腿就没了。
“都头,船头风险委实太大,恁是咱们船上的主心骨,还是往后撤撤吧。”
一名亲兵很是担心的劝说道。
撤?
王四不由得哂笑一声。
他的刀鱼船是单层甲板船,船面上几乎是一马平川,能起到防护作用的只有盾牌,但是在床子弩的弩箭面前,盾牌跟一张纸比起来也没啥区别,更遑论投石机抛出的火弹了。
既然没啥可躲的地方,还不如站在船头鼓舞士气呢,王四正想说出这番道理,可冷不丁瞧见另一名亲兵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连人带盾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他顿时大怒,扯开嗓子就骂。
“你这厮抖个鸟甚!寨主他老人家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须知那弩箭都长着眼,怕有鸟用,你越怕,便越射你!你若是怕死便躲后边去,老爷生平最瞧不起没卵子的软蛋!”
正说着,忽然“咻~”的一声,一只弩箭径直从他头顶掠过,笔直的扎进了身后的桅杆上,期间顺带割断了一只帆索,导致船帆的右下角突然放松,迎着海风飘荡起来。
海战中最怕船帆和船舵受损,虽然只是一面首帆,但王四还是很紧张,顾不得教训身边喽啰,立刻下令。
“快把帆索接上!!”
一名缭手当即抓起地上的断绳,刚刚直起身子,却被又一支突入其来的弩箭洞穿了上半身。
激起了一大蓬血雨的弩箭去势不减,继续带着强劲的力道,将另一名战兵的大腿钉在了甲板上。
“啊!!!!”
“我的腿!!!”
任谁看见自己的大腿受到了这种重创都不会若无其事,更何况弩箭上还附带着一团燃烧物,这名战兵立刻便发出了极其凄厉的嚎叫。
一时间,惨叫声和诡异的烤肉味交织在一起,船上的喽啰全都被这一幕吓得面色发土。
“他娘的!晦气!”
王四面皮一抖,下一刻便叫骂起来,也不知是骂官军弩手还是自家喽啰,他知道这种情况会严重影响士气,所以选择快刀斩乱麻。
昔日走街串巷的小货郎,如今已经成长为掌管五十人的副都头,一年的时间,王四几乎经历过了四次大大小小的战斗,心肠早就硬的跟铁一样,他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也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王四大步走到船只中央,看着眼珠外凸、满身鲜血的喽啰,二话不说,随手抄起一根甲板上的碎木板便塞进了那人嘴里,接着大喝一声,“好汉子,咬紧了!”
言讫,蓦地举起手中朴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剁下。
刀光闪过,那喽啰的大腿齐根而断。
“呜!”
仿佛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一声急促但又沉闷的闷哼旋起旋灭,同样被溅了一身鲜血的王四站直了身体,下令道:
“来人!将他扶下去包扎。”
“其他人坚守岗位!都他娘的给老爷打起精神!怕他个鸟!挨过了这几轮火弹弩箭,就轮到咱们的了!到时候狠狠打他娘的!”
王四说得没错,五百米的距离,两只船队相向而行,只需要四分钟而已。
前两分钟自然是官军的主场,砣矶岛船队只能被动挨打。
在火弹和弩箭的蹂躏下,箭簇形的船队开始出现散乱,好在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并不太长,在头领和头目的弹压下,水军喽啰尚能咬牙忍受,虽然有船只出现骚乱,但并没有船只被击沉。
直射的弩箭大都被阮小五率领的先锋船队挡住,但呈曲线运动的火弹却没法阻挡,邹润的旗舰也遭遇了两发火弹,一枚就砸在船只旁边,激起了好大一道水柱,溅了邹润一身的冰冷海水。
另一枚则砸在了甲板上,继而坠入到船舱里,不过幸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呼,幸好是虚惊一场……”
邹润也忍不住心脏狠狠一跳,随即刁斗上就传来了他等待很久的消息。
“与敌相距一百步!!”
一百步,这个距离在陆上早就可以实施弓箭打击了,但今天西北风盛,此时即便将箭矢射出去也造不成什么杀伤力,再说过早反击也不符合之前的既定战略,他决定再放近点再打。
虽然这一战打到现在马政也不知晓对面的指挥官是邹润,但并不妨碍他一眼看破邹润的心思。
“哼,果然如我所料,贼人隐忍不发,必是等待近战,我岂能如他所愿?”
马政站在船上修建的第二层女墙旁边,身后是一帮从西军带来的亲兵,一水的关西大汉。
亲兵们护卫马政多年,早和马政荣辱与共,利害一体,他们熟知主将性情,看出了马政正在兴头上,于是大声附和。
“区区海贼,哪里知晓兵机?这厮们如何想得到,钤辖早已安排下去,谁耐何与他们打近战!”
“就是!洒家们偏不如他们的意,手中自有长弓硬弩,只顾射死这厮们便了!”
“待打得这厮们阵脚大乱,再一鼓灭之,这才是上上之策啊……”
亲兵的赞扬正挠到马政的痒处,他不由得哈哈大笑,眼见距离更近,便立刻按照战前所议之策下令。
“先转舵!再放箭!”
按理说这么复杂的战术指令是难以在大规模海战中准确传达的,但马政早就跟手下将校讲过此战策略,伴随着他座船上的一面青旗升起,整个船队便在阮小五的眼巴前开始了转向。
原本两只船队是相向而行,眼看着就要撞在一起,但这个节骨眼上,官军船队忽然转舵调帆,在西北风的吹动下,整个船队忽然划出一道弧形。
原本是船头对着船头,从这一刻起,却是官军船队的左侧船舷对了过来。
在各船军官的喝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官军弓弩手们纷纷拥到左侧船舷,拉开手中弓弩,对着砣矶岛船队就开始频繁地、密集地抛射。
“我靠!!”
“战列线战术!!”
邹润没有被如蝗的箭矢吓到,反倒是被马政这神之一手吓到了。
使船队尽量摆成一排,然后将船上的火力集中在面对敌人的一侧,进行最大程度投放,这分明是风帆火炮时代的战列线战术雏形好吧!
但石秀可不管什么战列线不战列线的,他立刻喊人。
“亲兵何在!都来护卫寨主!!”
七八名虎背熊腰的亲兵根本不管邹润多么震惊,在石秀的带领下,他们一人挽着一面圆盾朝邹润聚拢过来,很快形成了类似于一个乌龟壳一样的盾阵,将邹润牢牢地护卫在底下。
其他人却没邹润这样好的待遇,此时官军发射的不仅仅只有火弹和床子弩箭,什么神臂弩、步弓之内的统统都射了过来,猝不及防的水军喽啰损失惨重,原本他们都准备和官军硬碰硬打近身战的,谁料会发生这么一幕。
而且这些箭矢还都是附带着火焰或者火药的。
护卫在邹润右翼的阮小七所部遭受了巨大打击,一阵又一阵的箭雨向他侵袭而来,船上短时间内出现巨大伤亡,一名战兵喽啰勇敢的想要开弓还击,但是一只木羽短箭猛地一下射中了他的胸膛。
箭矢透过皮甲射进皮肉,喽啰痛得大叫一声,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拔,但是却忘了那箭头还有一道燃烧着的油布条。
肉掌接触箭杆,尚未来得及拔,他便被烫得再度大叫。
阮小七正在苦苦组织反击,眼见于此,正要想上前救护,可下一秒又有一支利箭飞来,准确无误的命中了那人的太阳穴。
那喽啰吭都没吭一声,便瞪着一双眼睛死去。
人虽死,但火势却从他胸膛开始蔓延,渐渐的,身体上的衣服都被烧着了,船只上开始燃起火苗。
也有高飞的箭矢被挂在了船帆上,虽然船帆早早被浇湿浇透,火箭短时间内奈何船帆不得,但那箭头前绑着火药的箭矢却不断产生着爆炸,将原本整洁平坦的船帆炸出了一个又一个破洞。
阮小七座船上的遭遇只是一个缩影,整个砣矶岛船队都在遭受着这种密集式火箭打击,更别说期间还夹杂着杀伤力巨大的火弹和弩箭。
一片呼痛惨叫声,韩世忠却表现的特别兴奋,他几乎是跳着脚大喊道:
“打得好!打得好!”
“告诉寨主不用演戏诈败了!快转舵!抢上风头!”
望着其间左侧韩世忠座船上升起的那面蓝旗,邹润嘴角边泛出一丝苦意。
是啊,是不用演诈败了……
要不是提前准备了应对之策,就马政这么一手,只怕今天这仗立刻就是真败,而且还是真真的大败!
马政啊马政!你千万别犯在老子手里!不然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着自己船队到处哀嚎一片,邹润咬牙切齿的暗下决心,接着又蓦然扯着嗓子下令。
“打旗号!抢上风头!”
西北风就在那里,谁都可以抢。
所谓的抢上风头,其实就是使自家船队相较于敌方船队处于风向的上游。
这样做有好处,那就是可以使得己方船只受满风力,立刻具备相对强劲的机动力,即可冲锋,也可撤走。
当然也存在坏处。
己方船只在风力作用下,会朝发生偏向一侧的严重倾斜,这其间需要舵手和缭手密切配合,不然单个船只容易发生侧翻,整个船队的话则容易发生船与船之间的碰撞。
海上不比湖泊和大江大河,海船本就势大力沉,加上又受满了风,一旦发生碰撞,很容易出现一船或者多船的船毁人亡事故。
道理邹润都懂,但是他仍然选择了在遭受官军凶猛攻击的同时,硬是指挥整个船队完成了这一战术动作。
砣矶岛船队的异动立刻被密切关注占据的马政所发现。
当他看见对手在集体转舵时,可把他给吓坏了,连连倒吸冷气。
“嘶!!好贼子!!居然恁地大胆!!”
“受了如此重击,竟然还妄图加速插进我船阵之中打近战,贼人好生悍勇!”
“快!快传令船队加速避让!!”
马政正火急火燎的命令刁斗上的瞭望手升起标志着避让的旗帜。
但是他身边的一名亲兵却伸手拍了拍他,语气好像有些不确定,略显迟疑的说道:
“钤辖,你看贼人是不是在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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