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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陆续踏进饭店,饭店里本来嘈杂的人声立刻消停了。有几个人甚至放下筷子,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黑无常笑道:“每次一来这里,都觉得孟婆饭店甚是雅静,但别人跟我说,这里可是常常人声鼎沸啊。”
白无常扫了一眼大厅中的众人,温声回应道:“也许都是心虚吧。我们赶紧进去吧,别一直在大堂站着,搅了人家生意。”
在众人的一片寂静之中,几人从过道上缓缓走过,只能听到几人脚步声声,更无一点杯筹之音。
直至几人进了过道最深处的包厢,之前积聚许久的嘈杂才重新在大厅里炸裂开来,有几桌客人连忙起身,饭都没吃完,匆匆结账离去。
这个包间就是之前李建国曾经来过那个包间,如今依然是小亭流水,花草怡人。黑无常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招呼众人一一坐下。
服务员早已等候在门口,待众人坐毕,轻声问道:“范大人,老样子?”
“不不,今天有贵客,”黑无常摆手道,“档次稍微高一点,让你们厨房来安排吧。”
“好的,各位稍等。”
服务员慢慢后退出了门,李建国转头问向黑无常:“范大人看样子常来?”
“也不算是,隔三岔五吧。”
“哦?那范大人看来挺富裕啊。”
黑无常哈哈笑道:“比包大人自然是好点,”随后黑无常一脸神秘地对李建国说道,“我还是有一点特殊的赚钱渠道的,当然了,绝对合法合规,包大人在这,经得起查验!”
包拯笑了笑,未做言语。
“那谢大人呢?会和范大人一起做那个“赚钱渠道”吗?”
黑无常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白无常:“就他?老谢他懂个屁,死要面子活受罪,他脸皮薄,拉不下脸。不瞒你说,现在老谢他就是一个蹭我吃蹭我喝的小白脸……你看他还吹胡子瞪眼了,咋了,我说得不对啊老谢?你再瞥我!小心我给你把零花钱给你扣了!”
白无常神情冷漠:“那你以后去哪别总喊上我了,我自己一个人挺好。你给我的那些钱基本全部都是陪你上蹿下跳花了的,单我自己的话俸禄绰绰有余。”
黑无常明显被拿住了命脉,又不好跟白无常反驳什么,只好假笑着对李建国说道:“你瞅瞅他,没人带他玩,我带他玩,还不领情,行啊,好心当作驴肝肺!”
包间的门缓缓推开,服务员推着一桌饭菜走了进来,看成色不说是龙肝凤胆,至少也是山珍海味。
林铃眼睛都直了,直勾勾盯着一盘盘放上桌子的饭菜死死不放。
几人也一眼就看了出来林铃饥肠辘辘的渴望,黑无常笑道:“林铃,怎么感觉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似的?李大人平时很亏待你吗?”
林铃想了想,答道:“李大人没有带我吃过东西呀,也就让我磕了点瓜子,喝点茶,别的没有了。”
黑白无常沉默了。
都是李建国关门弟子了,跟了李建国这么久……连顿饱饭都没得吃?就磕瓜子?干磕啊?
难道这是什么……特别的修行方式?
怪不得林铃刚才一股脑就干掉那么一大桌……饭。
黑无常悄声对白无常说道:“老谢你看,我还是对你很好的。”
“闭嘴。”
黑无常讨了个没趣,但是神情丝毫未受影响,看了眼林铃,爽朗地笑了笑,大手一挥:“来,林姑娘,动筷子!”
林铃听到了,只好依依不舍把盘子从嘴边放了下去,闭上了嘴巴,不情不愿地拿起了筷子。
黑无常拍了拍手:“服务员,倒点酒。”
酒注沿着杯口缓缓下落,亮起一条剔透的水柱。
……
血柱喷溅在地上,瞬间在干涸的土地上凝固成痂,散着温热的血气。
他听着自己急促从地上跑过的脚步声,用尽全力倒着呼吸,每呼吸一口,都感觉如同灼烧般的疼痛。
眼睑上流着不知道是血还是汗的液体,刺得自己张不开眼睛。身后的吆喝声仍在不停传来,他捂着自己右臂上的伤口,现在半条小臂上血流仍在不停溢出来。
耳后突然传来风声。
嗖!
又中了一箭。
左肩仿佛被大象踩了一脚,扽着整个身体往前一个趔趄,他勉强往前跌了几步,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继续毫不停歇地向前跑去。
现在不能跌倒,只要跌倒了,就再也起不来了。
前面是一片枯树林,只要过了枯树林,就到了阴山。
他现在把所有心思都集中在阴山之上。
只要到了阴山……
身后响起了马蹄声声,还有他们嘈杂的呐喊:
“快!不能让他到阴山!”
“拦住他!”
“已经中了7箭了,半条胳膊都没了,怎么还在跑?”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脖颈处突然一阵寒意,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堪堪躲过瞄准自己后脑勺的一根羽箭。
又是数支羽箭从自己身旁飞过。
自己是不是又中箭了?
不知道,他只顾拼命地跑,血液泼洒在地上,身体正在渐渐冰冷。
他感觉嘴角仿佛凝了一层干涩的霜。
枯树林,近在咫尺。
但马蹄声,也已经到身后了。
破风声。
应该是刀刃挥落的声音吧。
他没有躲。
他知道已经躲不及了。
视线里的阴山骤然模糊了,阴山变成了一个血红的残影,歪歪扭扭地倒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他还想跑。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双腿,没连在自己身体上,腰部以上的位置如今是血喇喇的一团空气。
他目光放向那一片枯树林。
鲜血溢进了他的眼眶,一片殷红。
万年喑寂的枯树林,现在仿佛长满了血红色枝叶。血液在他眼中流动,仿佛秋风吹过一片茂密枫林,沙沙作响。
旁边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声音:
“……真NM能跑,这箭都戳进他肺管子里了,还NM跑呢,累死我了……”
“还好,他是最后一个了吧?”
“咱们这一组肯定是,回去吧,累死了……”
几个人发泄似的,用枪又捅了他身上几下,又多了几个血窟窿。
一个人想起来了什么,建议道:“要不等等?他是魂魄,真正死了的时候应该魂飞魄散的,我们干活干周密些,别万一他还活着麻烦了。”
其他几个人似乎在评估着这个建议:“半个胳膊没了,八九根箭插着,身上这么多窟窿,这都算了,关键他现在腰都断了,还能活?”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算了,听你的。确实也别太早回去,说不定又有其他活。”
很快,他身体开始迸散,无声无息,破裂的魂魄旋转着升腾而起,几秒钟的功夫,消失无踪。
几人耸耸肩,转身准备往回走,但是有人还是敏锐地听到了一声异样的声响。
好像是……毒蛇吐信子的声音。
他往下看了看,从那人迸散遗留的衣服里,溜出一个圆滚滚的球状物体。
是炸弹。
几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
轰的一声。
一切归于平静。
又过了几秒钟,他们龇牙咧嘴地从烟雾中现身,身上血肉模糊,但是那些伤口在急速恢复。
“疼死我了……”说这话的人脑袋削掉了一半,现在像被啃了一口的西红柿,滋啦啦往下流着汁。
“竟然还有这一手。”这个人没了半截胳膊,现在胳膊正在努力重新长出来。
“他不知道我们杀不死吗?”
“那也够疼了。”
“这回确实死透了,回去吧,小邱还在他那屋子里等着我们。”
队伍里沉默了一会。
一个怯怯的声音:“额,我在这啊。”
“……那谁在那屋子里。”
又一阵沉默。
一个犹疑的声音问道:“我就是这么提一嘴啊,我们不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吧?不会吧?兄弟们?大家说句话呀?”
……
“那我也说几句话吧。我,包拯,1027年出仕,到2027年,就算是宦海浮沉了一千年……”
包大人显然已经有些酒意,但神智还算清醒。李建国扫了一眼旁边几人,都已经是半醉模样。
现在酒至半酣,黑无常把手搭在白无常肩膀上,热络地聊着天;李建国在餐桌上撑着脑袋,听着包拯抚着胡须说着话;林铃鼓着像仓鼠一样的嘴巴,一口一口就着温酒干着饭。
包拯酒意微醺,一丝微红艰难地从他黝黑的脸颊上透了出来,他涨着黑红的脸,继续说道:“这宦海浮沉的一千年,我差不多……只有前几十年是浮的,其他都是沉,沉沉沉沉沉沉沉,沉得不能再沉了,现在都沉到地府里面冒渣了。玉帝让我做了阎罗王,我本以为,地府作为阳间罪行审判执行之地,应该最为铁面无私,没想到……”
李建国听着包拯一缕一缕说的话,突然发现,包大人似乎平时永远都是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铁盒子,看到的都是家国天下,从来不给你看他内心深处究竟是什么模样。
“……辞了阎罗王以后,我一直在缝缝补补,但是,河堤缺口又怎么能是缝补可以解决的?我曾经也很迷茫……但是,我从李大人这里看到了希望……”
包拯今天显然想倾诉一些什么,李建国感到,包拯内心的这个封条似乎松了一个小口,透过阵阵酒气,说不定可以看到他内心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包拯”的真实想法。
然而,这个封条旋即封得严严实实。
门口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那个微醺的包大人立刻消失了,包拯马上恢复了平日的严肃神情,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
进来的是孟婆。
黑无常望见来人模样,笑道:“怎么,今天老板娘亲自来给我们算账吗?”
包拯一眼就看出孟婆异样的表情,他立刻站了起来,向前迎了几步,神色凝重。
孟婆手里拿了一张殷红的纸,不发一语,递给了包拯。
包拯拿过这张纸,仔细看了看,随后站在原地,目光望在孟婆脸上。李建国没有看到包拯现在的表情。
孟婆缓缓点了点头。
包拯转过身,音如铅重:“看来庆功宴到此为止了,各位大人。”
包拯把这张纸放在餐桌之上,李建国看到那片殷红,实际上是斑斑血迹。
“十八层地狱,哗变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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