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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言立在原地,只觉一阵冷风拂面,殿下马上就要生气了吧……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响,而后沈沉冷厉的声音唤平生。平生很快赶来,宝言跟在平生身后,进了殿门,看见那小宫女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脚边是摔碎的茶盏碎片。
平生一看这情形,当即明白是什么事,当即低头认错:“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这种事在东宫里从殿下十几岁时,屡有发生。这几年倒是消停了些,如今大概是见殿下后宫添了人,有人心思又活络起来。
平生看了眼那跪在地上的宫女,不是生面孔,不由叹息一声。
沈沉道:“把她带下去,杖责一百,叫她们都看着。”
平生应声是,将人带了下去。一百杖,运气好能留一口气,运气不好只能去乱葬岗了。
那宫女听见杖责一百这话,顿时身子软下去,脸色血色尽消,扑上来求饶:“求殿下宽恕,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殿下饶命……”
她自知有几分姿色,见殿下收了位良娣,便以为自己机会来了,起了勾引的心思,买通了今日诸云殿与自己交好的侍卫,侍卫今日当值,她便混了进来。
沈沉自是不会搭理她,宫女瞥见沈沉嫌恶的表情,余光忽然瞥见宝言,想起殿下对莫良娣颇为宠爱,转而拉住宝言裙摆,苦苦哀求道:“良娣,奴婢求您,您帮帮奴婢……”
宝言看着她十分可怜的模样,杖责一百的确是很重的责罚,她咬了咬唇,心软起来,看向沈沉。
还未开口便被沈沉打断,他墨色眼眸沉沉盯着宝言,道:“当日你二姐姐来时,你说她想抢你的夫君,今日她亦与你二姐姐一样,你确定要为她求情?”
宝言弱弱开口:“可杖责一百的确有些太重了,殿下,能不能……八十?”
她比了个八的手势,垂下脑袋,不敢看那宫女也不敢看沈沉。
那宫女显然将她当成救命稻草,目光殷切,可她显然想岔了,自己于殿下而言,并没那般重要,她说话又不管用。
至于沈沉,宝言明白他生气,可不管怎样,那毕竟可能是一条人命,她做不到熟视无睹。
沈沉忽地笑了,他这这么大第一次见这样求情的,她竟然连求情都不会求。
宝言见沈沉沉默良久,沮丧想,她就说她在殿下面前说不上话的呀。她已经尽力了。
“好,既然莫良娣为你求情,那孤网开一面,杖责八十,赶出东宫。平生,立刻带她下去。”沈沉却忽然答应了。
宝言怔怔抬头,正撞进沈沉深深的视线里,他问:“你怎么来了?”
宝言没想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殿下这会儿心情定然很差,她要是此时开口,大概率要被拒绝吧。
她迟疑着,急中生智道:“我……我前两日同杨大厨学习厨艺,杨大厨说我有天赋,我便想多学些,不止做糕点,日后也能为殿下做好吃的。只是上回不知殿下喜好,故而想来问问殿下,喜欢吃些什么?不喜欢吃些什么?”
她并不擅长说谎,这么长一段话,每个字都赶得急,连珠炮似的,声音却又轻柔,尾音更是因紧张而略略发颤。
沈沉想,她又在撒娇了。方才答应了她的求情,她应该很高兴吧?又想,她怎么忽然如此殷勤?莫不是改了主意,又决定留在他身边了?
留在他身边锦衣玉食,而若是离开,恐怕她一辈子也过不上这样的富贵日子。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择,难得她聪明了一回。
这分明也是贪图富贵的做法,与方才那宫女本质上没太大差别,沈沉却想,宝言没那么令他生厌。
原本还打定主意待事情结束就井水不犯河水的人,此刻竟想,倘若她愿意留下来,似乎也不是不行。
沈沉想到昨夜掐住那截盈盈一握的细腰时的手感,以及揉|捏面团子时的手感,还有她娇柔的嗓音。那股潮陡然从心底涌起,沉在小腹。
他呼吸一滞,心里有个荒诞的念头。
东宫里只有他自己的人,诸云殿没他命令,更不会有旁人。
倘若……
“殿下?若是打搅到殿下,我亦……”
少女娇怯的嗓音将沈沉的念头打断,他回过神来,道:“这等小事,你问平生即可。”
宝言怔住,殿下这是答应了?
她面上难掩喜色,向沈沉道过谢,提着裙摆跑了。
沈沉看着她背影消失,忆起自己方才荒诞的念头,捏了捏眉心。
-
昨日落雪,今日难得是晴天。雪色消融后,从檐瓦上滴答落下,廊下的宽大树叶不停点头。程玉懒散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倚着柱子,手中抛着玉佩,与那树叶点头的频率一致,与沈沉说话:“殿下,昨夜平南侯夫妇抵达京城,一早便去面见了圣上。”
沈沉头也没抬,并不感兴趣。
程玉又道:“听闻平南侯夫妇待梁平章像半个儿子,骤然听闻他杀害了自己女儿和外孙,心情定然沉重,待面见完圣上,知道自己的大女儿竟还害了自己的小女儿,不知道该有多伤心。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程玉攥住落下的玉佩,悠长一声叹息,见沈沉还是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心底升起一股和人分享八卦失败的挫败感。
他把手中的玉佩从窗子扔进沈沉桌案边,沈沉终于抬头,不悦地睨他一眼。
程玉又问:“殿下那位良娣呢?与殿下相处如何了?”
他想起上回从那姑娘口中听到的话,不禁失笑。
沈沉眸色微冷,记得那日他说要杀了宝言,程玉曾替她求情,更是送她回府。他忽然有些怫然,“你总打听孤的女人做什么?”
程玉摸了摸下巴,相交十几年的情谊让他仔细琢磨这句话,直觉沈沉这句话里的情绪不大对劲。但他仔细端详沈沉表情,又拿不准。
故意试探:“臣见那姑娘性情温厚,长相美貌,颇有好感。殿下三个月后,应当不会留下她吧?”
沈沉冷眼扫向程玉。
程玉这回心里有数了。
他忍不住想笑,到底是男人,哪里抵挡得了温柔乡的诱惑?想起从前沈沉信誓旦旦的话,便愈发想笑。
沈沉听他笑声刺耳:“孤是不想留她,但若她想留下,孤亦会答应。”
程玉忍着笑:“可臣听平生说,莫姑娘信誓旦旦说了,待事情结束了,她便要出去嫁人,不会留在殿下身边。”
沈沉默然片刻,今日怎么看程玉怎么不顺眼:“她不能改变主意?”
程玉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模样,显然对这话存疑。
沈沉完全失去耐心,下逐客令:“你可以滚了。”
程玉从栏杆上跳下来,含笑拱手:“那臣告退了。”
走出几步,身后一阵破空之声,程玉回头,接住沈沉扔出来的玉佩。
-
宝言今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她喜欢皇后娘娘,不知为何,皇后娘娘总叫她想起她的姨娘。不过宝言有些不解,像皇后娘娘这般温柔的人,怎会生出太子殿下那般冷的人?
兴许殿下是随了圣上吧,宝言还未见过圣上,只好在心里将这口锅扣在圣上头上了。
从椒房殿回东宫的路上,宝言想起斗篷落在椒房殿,叫碧月回去取,她便在旁边的梅林旁等着。
不远处,六公主与三皇子正说着话,朝这处走来。
“三哥?三哥你在看什么呢?”六公主不满三皇子突然的不接话。
三皇子的视线被梅树下的美人吸引,他怎么不知道宫中几时多了这样一位身段窈窕的美人?
六公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黑了脸。这不是那个卑贱的狐媚子么?她怎么会在这里?三哥那色眯眯的眼神,一看就知道被迷住了!
六公主挡在三皇子面前,不高兴道:“三哥!不许看她!怎么你们男人一个两个都喜欢这种狐媚子!”
三皇子抓住关键词:“你认识她?她是谁啊?”
六公主不情不愿地开口:“太子哥哥那位良娣咯。”
听见这话,三皇子眼中的兴致顿时去了大半。原来是太子的人,真是可惜。
三皇子生性风流好色,与沈庆安有得一比。他方才一见宝言,便与沈庆安起了一样的心思。但那是沈沉的人,沈沉自幼锱铢必较,对自己的东西尤其护得紧,三皇子在他手里吃过太多亏,早就学乖了,平时无事不会惹沈沉。
三皇子收回视线,又忍不住朝那美人望了眼,这样的尤物落在沈沉手里,就沈沉那张冰块脸,肯定不会享受。三皇子有些痛心,强忍着收回目光。
“可惜啊……六妹妹,我先回去了。”
六公主看着三皇子的背影,还有点气他刚才看宝言的眼神,又恨恨往宝言背影瞪了眼,狐媚子!
宝言忽地打了个喷嚏,她在梅树下站得有些无聊,抬头望见头顶的红梅开得正好。东宫里的红梅也开得很好,她明日要记得去采两枝新的,给殿下送去。
她不是想献殷勤,昨日殿下忽然又赏赐了她好些东西,她便想着再折几枝红梅相赠,算作一点小小答谢。
她出神望着红梅,不知不远处有人出神望着她。
平南侯与夫人方才见过圣上,从建明宫出来。平南侯祖上跟随太|祖皇帝建功立业,功勋卓著,到如今圣上也要给他们夫妇俩一些面子。亦正因如此,当初梁平章一案,圣上格外重视。
真相对平南侯与夫人来说,实在太难以接受。二人都已经上了年纪,当年小女儿出事便要了他们半条命,如今大女儿又出了事,事实真相更是晴天霹雳。
夫妇二人心情复杂不已,一夜之间愈发苍老,但还是向圣上恳求,去刑部大牢见梁平章一面。圣上应允,又嘱咐了几句节哀。
平南侯与夫人搀扶着,要出宫去,萧瑟寒风正如他们此刻的心情,彼此都沉默着。
忽地,平南侯目光被一道背影吸引,那身影活脱脱就像……
他脱口而出:“小娆!”
平南侯夫人被丈夫的话吓了一跳,亦顺着他视线看去,单薄的身体晃了晃,怔住了。像……真像啊!
二人搀扶着,匆匆往前行至宝言身边,抓住她手激动道:“小娆,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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